“傅先生,你别忘了,我们的图书馆是面向广大的读书人。哪怕只是个刚刚念完私塾,连童生都没有考上的人,我也希望他能来这里看书。若是按照你的方法,恐怕许多人一进门就要被吓住了。”平安无奈。
就像你开个路边的早餐店,主打平价和快捷,结果却装修成高档餐厅,让人望而生畏一样,又怎么会有客人登门呢?
“而且我们这个方法定下来之后,以后其他地方建立图书馆都会比照这个标准来进行。到最后,我希望大楚每个县都有一座小型图书馆,甚至村子里也有一个图书室。到时候这种分类方法就完全不适用了。”
“可是当下读书人都习惯了按照这个方法分类。”傅彦坚持,“千百年来皆是如此,自有其道理。”
平安也是寸步不让。
建图书馆对他来说,只是第一步,学科分类更只是抛砖引玉。
只要定下这个分类,大家就会发现,许多分类比如自然科学下面,甚至有可能连一本书都没有。然后平安再顺势召集人进行编纂,将这种分类方法固定下来的同时,也要开始引导着这个时代更加重视形而上的哲学和社会科学的文人们,逐渐将目光转向自然科学。
不过现在看来,这条路任重道远。
傅彦固执起来,怎么说都不肯听,平安当然也不可能后退,一时之间,居然僵持住了。
冯璋听说之后,特意过来打趣了两人一趟,又问了缘故,然后哈哈大笑,“我来给你们做个评判如何?”
两人自然都答应了,因为他们都不认为自己会输。
然后冯璋就开始提问了。他挑的都是一些分类会比较含糊的书,要求两人按照自己的标准进行分类。如此再进行对比,哪一个比较清晰明了细致,哪一个比较难以理解,优劣自然就能够看出来了。
让平安惊讶的是,自己竟然没有大比分胜利,只以微弱的优势胜出。
有时候古人的智慧也是不能够小看的。他们总能够找到办法,把新出现的东西纳入原本的体系之中去。
如果不是平安的目的就是要打破这个原本的体系,他会非常佩服傅彦提出来的方法,并且欣慰的采纳。可是改革就是这样,当下看上去完美的东西,也不得不被打破,被抛弃。
定下分类之后,接下来的工作就变快了。因为没有字母,所以平安采用天干地支加上数字进行细分和索引,很快就将整个分类体系建立起来了。
接下来就是等藏书都运到之后,在布置的过程之中,结合实际来做一些调整和改变。
虽然过程中跟傅彦经常起争执,但两人却是更加的欣赏彼此,关系也比从前更加进了。其实有好几次闲聊的时候,平安想问问秦浩然的事情,不过想了想还是闭了嘴。
这是别人的*,随意探问不太好。
却没想到,等到这边的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两人一起喝酒吃饭的时候,傅彦却突然提起来了。
“是你告诉浩然的吧?”他问平安。
既然他主动开了口,平安也就直接问了,“你们和好了吗?”
傅彦抿了一口酒,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正值黄昏,路上的行人都脚步匆忙的往家里赶。他看了一会儿,才开口,“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若非当初我远走他乡,她或许就不会死。纵然是成为这俗世之中的愚夫愚妇,但人总还活着。”
活着就什么都有,死了一了百了。
一条人命沉甸甸的压在心上。因为他是个有良知有担当的男人,所以更加不能原谅自己。
平安忽然明白了傅彦的意思。
根本谈不上和好,因为他责怪的人并不是秦浩然,而是自己。儒家讲究自省、克己,所以他觉得这件事的错在自己,却不能逃避,只能一遍一遍的记住。
这个看似严肃深沉的男人,内心深处却是如此的简单。
但是平安对此有不同的看法,“先生对自己太苛刻了。你也说是或许,或许就算你没走,命运也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古希腊有个叫做索福克勒斯的作者写过一出经典的悲剧,名叫《俄狄浦斯王》。这本书讲述了英雄诶第扑死竭力逃避神谕所示的命运“杀父娶母”,然而最终却还是走上了这条道路,展示出了人与命运的冲突。
在研究这本书时,许多文学批评家提出了“性格决定命运”这种说法,并且被广为赞同。
平安本人是这种说法的忠实支持者。
有时候他设计一件事情,正是根据要对付的人的性格来进行设计,这样对方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只能走进自己安排的陷阱里。而在他跟赵璨的交流之中,也始终认为赵璨要管理朝臣,只要按照各自的性格去使用他们,就能够轻易的达到自己的目的,让对方和自己都觉得满意。
只不过要把握好这其中的度,因为变数无处不在,人的性格也不会是一成不变。他要做的是顺势而为,而不是玩弄人心。否则的话,迟早会翻船。
所以平安觉得,傅彦那位未婚妻小姐既然在如愿嫁给秦浩然之后,也没有过上她以为的好日子,那就说明她的性格有问题。就算换了一种可能,除非她的性格产生变化,否则结果也还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