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的小心些,最近城中查得严。”
老丁头应声而去,他年过了六十,不在征发之列,来去要自由一些,又熟悉地形,是接应的最佳人选。
送走老丁头,丁应文没有去管自家马队的上下货,而是去了不远处的另一家铺子,镏金的匾额上镶三个大字。
海昌盛。
西山火药场,占场达千顷之多,可以容纳十万工匠的庞大工场已经初具规模,从中书省各地征集来的铁匠、药师甚至是道士加上守备的怯薛亲军,多达五万人形成了一个不亚于城镇的聚居地。
换上一身精良甲胄的解呈贵是昨天才从易州赶到的,离着军中给的假期恰好差了一天,大汗不仅没有责怪,反而嘉勉不已,因为与张家将家眷尽数迁来大都不同,解家只回来了他一人,号称要与易州同存亡,为此,他马上就被树为了楷模,回营不到一天,又不辞辛苦地亲自领兵来到这处要地把守,更是得到包括一众蒙古同僚在内的交口称赞,“河北庭柱”果然名不虚传。
此时,与他年纪差不多大,却只得一个普通怯薛身份的董士秀便是这种眼光,他是董文炳的第三子,两个哥哥全都跟着大汗去了江南作战,老大董士元更是在同李庭芝的江北一战中身先士卒最后战死,家人俱在真定路的他,便是因为这个原因特旨拔擢进了怯薛。
“老三,没杀过人吧?”
解呈贵撇了他一眼,那种躲闪又带着渴望的眼神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二叔说,进了怯薛,就是要见阵的,临来前,我亲手宰了一条狗呢。”
董士秀挺起胸膛,解呈贵用马鞭子拍拍他的肩甲,一付我看好你的眼神。
“你来得早,当过几天值,知道里头是什么么?”
“俺知道是火药还有铁子。”
“知道就藏在心里,莫要说出来,小心走漏了风声,大汗那里须饶不过。”
解呈贵吓了他一句,领着人在场门外下了马,里头严禁骑马,据说连大汗敢不例外,将马匹交与手下,他带着几个人走进去,这里面有许多间屋子,每一间都紧闭门户,连窗子一块儿封死,只有浓郁的硝烟味,充满了耳鼻间,走不多远,就听到一个汉人的声音,焦急地传出来。
“各地的硝石有多少都要,海外的高丽、倭人、漠北各部、西北的产地,不拘是哪里,只要有货,都要买下来,一旦开战,就再也运不进来了,银钱算什么?输了便什么也没有,让你的人赶紧去找!”
“不行,二十万斤够什么使的,一柄火枪用铁逾百斤,还是成品,你自己算算,这能打几枝?”
“哎呀我的都监,这些日子,咱们拼了命的到处收括铁器,连百姓家中的铁锅子都没落下,也只有这点货,河北的几处矿日日都在烧炉炼制,一日不过数百斤,就这已经是连库存的兵器铁甲尽皆炼化的结果呢,你还不满意,咱们也没法子啊。”
“非是本官逼你,大汗严令一万枝火枪必须尽快造出来,你这差得太远,本官交不了差,只能拿你们去顶罪,到时,你们自去大汗驾前分说吧。”
郭守敬扔下他们甩袖而去,解呈贵认得被他斥责的是宫里负责采买的一个大宦,上前叫了一声。
“王都知。”
“是解千户啊。”
天气并不热,王都知冷汗直冒,解呈贵好笑地递了一块擦布过去,对方接过来一边擦一边感激地冲他笑了笑。
“你都听到了,这是要逼死人啊,咱们费尽了心力,得罪人了多少人家,才堪堪弄来这些货,他不满意,不满意又能怎么样,把咱家这一百来斤化了?也做不出火枪来。”
“郭都监也是急了,这才口不择言,都知不必计较,你的辛劳,大汗是看在眼中的,断断不会降罪。”
“哎,都怪咱家运气差,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差事呢,如今可上哪去弄这么多铁来。”
“郭都监怕是在诓你呢,什么枪要一百斤铁,那么重谁能使得?”
“你不懂,他那枪是三人一齐使的,枪口有这么粗,要塞进这么大一枚铁子,可不得一百斤重么。”
王都知比划了一下,解呈贵记在心里,面上却是惊讶地说道。
“难怪呢,加上铁子火药,怕是一百斤也打不住啊。”
“可不是咋的,哎,不同你说了,咱家还得去寻铁器呢。”
“都知慢走。”
解呈贵与他拱拱手,仍然朝着工场的内部走去,越往里面越是热,“叮当”的敲打声响成一片,显然那里才是最要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