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当年眼前的利益,驱赶走了山神,将许诺可以给予财富的邪神当做自己的神而供奉,却只是将自己变成了这样的下场。
一股悲凉感从燕时洵的内心蔓延。
他很想和那位山神面对面,问一问祂——恨吗?怨恨那些抛弃了山神的村民吗?
“你本来有很多方法不必落到现在的处境。”
燕时洵敛下眉眼,修长的手指将原本散乱堆在一起的宣纸,重新整理叠放好,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和那位山神对坐闲谈一样。
“村民曾经祭祀你的香火,你所拥有的力量,如果你不曾毫无保留的将这些力量全部反哺给村民,那最起码,你还能保留有应对危机的力量,而不是因为循环中断就失去了能与那些邪物一战的力量。我看到了山神庙志上所记载的,附近的村子当年的产量和每家每户所获得的钱财,如果不是你倾尽全力的协调风雨,向山林里的动物告知不允许它们破坏农田,又使得土地肥沃适宜作物生长,当年这附近的田地不会拥有这么高的产量,那些村民就算没有去挖树毁山,也称得上是富足。”
“又或者,在村民们被邪神蛊惑而做下错事的时候,你能够及时止损,严厉的警告惩罚那些村民,或许他们也就不会毫无畏惧的继续如此行事,而会因为恐惧而收手。那样的话,你虽有损伤,但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是,你什么都没做。”燕时洵向安静的空气发问:“为什么?”
破旧昏暗的房屋静静的,没有一点回响,只有暴雨拍击在房檐屋前所发出的声音。
许久,才从空中传来一声浅浅的叹息,浅得像是燕时洵的幻听。
——因为,他们虽有错处,但也不至被惩罚啊……他们已经不再是绕着神树奔跑玩耍的孩童,他们有自己的判断和责任,应该为他们的选择而承担后果。他们选择的因,无论好坏,都没有其余人能够插手干预,就算是我也不可以。
只是,恶因结出的恶果,也需要他们自己来承担。仅此而已。
像是母亲的眉眼低垂,眉目间满是慈爱与温柔。
就连本渗透了雨水而阴冷的房屋中,都仿佛被一股暖意包围。
燕时洵原本在整理着宣纸的手顿住,半响,才重新若无其事的继续将宣纸理顺叠好,放在房屋内尚算得上是干爽的地方,免得这些本就被腐蚀严重的宣纸再次受损。
“但你即便说着不会去干预,却还是心软的没有离开这里,而是继续守在山神庙里看护着那些已经全部死去的村民。”
微弱的光线落在燕时洵那双狭长的眼眸里,如同照亮了一粼海水,透彻而清醒。
“否则,你不会寄身于旧神像中坚持要待在正殿里,也不会靠着山神庙志汇聚起的一点力量而勉强支撑着,偏居在这种破旧漏雨的房屋中。”
山神没有反驳燕时洵所说的话,而是沉默了下来。
这让本来将真假信息掺混在一起试探着问出的燕时洵,也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那些村民,确实已经在当年全部死亡。
既然如此,那恐怕连同野狼峰在内的整片地域,都已经落在了邪神手里,附近的村子也已经没有留下任何一个活人,村民们的肉。身被邪神搞成了焦尸和稻草人,替邪神看守田地,或是获取生人阳气以成为力量的补给。
而村民们的魂魄,则变成了中庭里浑浑噩噩站着的鬼魂。
因为邪神拿走了村民们魂魄的一部分,当做一种控制的手段和炫耀的标志画在了正殿墙壁上,所以魂魄不全的鬼魂们才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就算燕时洵就站在鬼魂们面前,也依旧一直抬头看着正殿里的邪神。
不知是依旧像生前那样狂热的信奉邪神,还是在悔恨,想要从邪神手里拿回魂魄里缺失的部分。
但这些事却从来没有被外界知晓,甚至在常年从事驱鬼镇邪一事的人的圈子里,也没有消息透露,没有人知道竟然有一个地方,邪神夺走了山神的神位让昼夜黑白颠倒,而全部的村民死亡。
恐怕是山神做的。
温柔的山神既不想已经变成恶鬼邪物的村民们去伤害其他人,也不想让那些驱鬼者知道野狼峰的实情,而来将村民们残缺不全的魂魄交由阴差送往地府。山神很清楚,村民们在魂魄不全的情况下是无法投胎的,只会当场魂飞魄散,化为灰烬,无论善恶都没有再次投胎的机会。
所以山神用残存的力量最后一次庇护了她的子民们,将野狼峰附近的所有村落连同山神庙,都一起困在了暴雨之中,利用山神原本调节风雨的力量,将雨幕变成了屏障。
也许,山神是在等,等一个可以送那部分尚且善良没有做错事的村民的魂魄,可以得到投胎机会的时刻。
因为山神的默认,最后一块思维碎片被拼上。
电光火石之间,燕时洵想清楚了一切,所有的故事顺序都被捋顺,逻辑形成了闭环。
他终于知道了,野狼峰的前因后果。也知道了为何这里无法进行卜算法决,请神问神等,一切正统的需要鬼神来回应借力的手段都全部失效。
神死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