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一位身着绿衣带紫的美艳少女便袅袅娜娜来到了柳夫人的面前,后面跟着一个抱琴的中年婆子。少女向柳夫人穹身一礼,轻启珠唇道:“不知娘亲唤三儿来,可有事情交代?莫得负了三儿才好。”
“三儿啊,今天贵客光临杜府,又正在花园赏菊清茶煮酒之间,似乎少了些丝竹琴弦之乐。娘亲就想要你前来弹琴一曲,以助众人之雅兴。一来可以让我儿趁此机会预演一翻,二来嘛也好让磊相爷当场指点指点你的琴棋曲艺,将来参加高王府的“琴棋盛会”也不至于惊惶失措,有备无患。三儿啊,如此二条好处,你看可好?”柳夫人趁向前握着杜如荷的手说道,又顺眼全身上下看了个遍,觉得没有什么不妥,才放心地笑了一笑。
“既是娘亲所命,三儿当不得推辞。只是贵客临门,若是三儿琴棋曲艺弹凑得不好,还多得娘亲在客人面前周旋一二,代为道谢。”杜如荷即时没有任何推辞的表情答道,向园中的诸人轻鞠一礼,反而更像一个欢天喜地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当下转过身向铺设好古琴的案桌走去。
琴弦一响,柳夫人才安稳地退回了和磊相爷平起平座的位置,众人也停止了喧哗吵闹,疑目全神地细听起杜如荷弹奏的琴声来。
但见琴声悠悠,风啸瑟瑟;菊花鲜妍,宅紫嫣红;人来影瘦,各具形态。在初秋阳光的照射下,黄色成为一道着力的渲染。咕酒清茶的余香,消退在秋风幻化的轻烟云水中,投怀送抱。
磊相爷虽然听得入神,感觉迪琴声果然与自己府中的琴师大有不同。清新带丽,滴水寻声。但是他并不知道磊天异所指的杜府琴师是否就是眼前这个女子杜如荷?只得在和柳夫人闲聊之余,不停地向一旁的磊天异猛递眼色,希望磊天异能够有所警悟,是否如他心所愿?
磊天异并不傻,在收获了老爹的暗号之后自然是无话不说了。他装作如同一个余兴未尽的谦谦君子,忽然站起来向柳夫人故作惊疑的问道:“柳夫人,这就是你杜府参加今秋高王府‘琴棋盛会’的妙手琴师啊?我,我好像前日在园中听的并非是三小姐的琴声哟。柳夫人不会拿碍眼法来戏耍咱们这些不懂宫商角徽羽五音不全的门外汉吧。”
“磊公子,你真会说笑话。我家就三儿好学琴棋曲艺之声了,那里还有别的琴师美妓啊。你若是指我家那个大丫头杜如姻啊,不说也罢,她那里会什么琴棋曲艺呀,顶多是个大不拉渣不修边幅的顽劣女子,比不得眼前这个三儿。你看都这个点了,也不知道她和青峰这小子跑那去疯巅了,到现在也不人影。哎,磊公子,咱们别提他们两个了,来,做咱们的正经事情去。”柳夫人一时兴趣盎然的笑说道,根本就料想不到磊家父子俩这时候已暗暗窝在肚子里的祸心啊。
磊相爷听得柳夫人如此一说,洋装向磊天异怒道:“天异啊,你怎么能这样以小人之心渡柳夫人君子之腹啊。你看咱们父子俩前来杜府赏菊,柳夫人已是竟诚相待了,你那能学那嚼舌根的村姑农妇,乱给你戴辱蔑的帽子啊。有爹在这里,你不可放肆。来,快,快向柳夫人赔不是,不然爹定然饶不得你这放肆的小子。”
柳夫人惊疑地户了一眼磊相爷,刚要说些安慰的话。一旁跟随的吴管家这时急急出言道:“磊相爷,你莫要错怪了磊公子。前日磊公子和我家长公子在花园嬉闹的事情,我也是知得一半的。该不是磊公子那日错听了我家柳夫人姨亲侄女的琴声歌妓,当作是杜府另聘有高妙的琴师吧?若如此,磊公子刚才有所误会也是不能责怪的,还望磊相爷明鉴。”
“噢,还有此因果事情。吴管家若是不说,老夫倒是错怪我儿了,惭愧,惭愧!”磊相爷装作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抱愧道,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则旁的柳夫人,端起桌上的茶杯深深啜了一口。
柳夫人见此情景,连忙出声抱歉道:“吴管家说得是,磊相爷抱歉了。那日应该是我姨亲侄女弹的琴弦,和的歌妓吧。杜府除了这两人会弹琴之外,实在是找不出另外的人了。”
“噢,既如此,柳夫人,何不把你这位姨亲侄女也一并叫来,弹奏一曲,咱们大家听听这美妙的琴声,仙子降凡的天籁之音呢?也好让大家参和参和一下,对琴棋盛会‘大有益处啊。”磊相爷又进一步试探着说,心里已繁生了另一个让柳夫人不可推辞的主意。
柳夫思萦了一下,终于向吴管家传下话去,让董嫣芷也来花园弹奏一曲,轻歌一苑。
不多时,一位身着白衣飘袂桃红带绿莹脂肌肤眼如碧波秋霞明灼其华的美少女正款款而来,和着秋日金黄色的菊花,阳光斜射生产出的五彩霞光,相映成趣,飘飘欲仙;美伦美唤,人面桃花。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娇若天仙的董嫣芷。
董嫣芷旁若无人地来到柳夫人的面前穹身作礼,娇花昭水声如天籁般的说道:“不知姨娘召唤嫣芷前来所为何事,嫣芷已在姨娘额下听唤了。”
柳夫人离座扶起董嫣芷左右仔细一瞧,心里不禁一声暗赞。妈啊,我这姨亲侄女也大能变了。才来杜府多大时日啊,就这般出落得冰雪玲珑,招人欢喜了,若是长此下去,只怕好些人的魂魄都要被她勾走了。嘴里却装作轻笑道:“嫣芷啊,姨娘唤你过来就是要你在贵客面前弹凑一曲,歌唱一段。如同三丫头一样,助兴诸人的赏菊乐趣。若嫣芷心里感到有所为难,那就不必勉强自己了,姨娘向贵客讨个歉去,他们也是无话可说的。”
董嫣芷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姨娘话的意思那有听不懂的。略一迟疑,然后笑道:“姨娘放心吧,嫣芷应承你了。这些场面啊,嫣芷早就是见识过了的,难不倒我的。姨娘快快坐回去,嫣芷这就为诸人弹唱曲了。”
柳夫人刚退回上首座位,董嫣芷已调好了琴弦,偷偷地清了清嗓子,就开始府首抚琴自唱了。
“浓愁含月小盏乱,画眉珠颜空自忙。若得细描齐眉好,不辞劳苦过千山。迢迢又有天河隔,嘻嘻飞搭鹊桥仙。哎呀,莫说此中一翻愁,明知无人会凭栏。低含首,牵衣裳,落得灯花泪两行。恨那般,天无从人愿,得自由,一叶情,三生恨,几许离人泪,化作镜中人儿痛。”
琴声随着董嫣芷的唱词慢慢散发出一束清丽宛转悠扬的悦耳之声,似清风迟来,水波不兴;又似轻风拂过肌肤触脂微澜的酥柔之感,让人忍俊不禁,倦怠不已;仿佛置身悲凉之境,宇庙倥偬,焚音袅娜,豁然得释悲悯人生的畅憾之感;更似那心中突涌出千丝万缕柔情密意,却又无处可诉挑落红烛灯花的深宫怨妇,寂寂絮语。
一时间,听得花园中诸人全在这一片方寸之间神昏巅倒,勾魂摄魄。直愣愣的神情全在这琴声响起的瞬间,变成了一具具已被琴弦歌声覆辙了的冰冷木偶,毫无自己。
磊天异终于心满意足地向磊相爷递了个得意的笑容,他父子俩这一唱一和的暗中诡计总算得逞了。正如磊天异前天所说,他磊相府所选的两个女琴师在董嫣芷的面前简值就是浊巫见大巫,不可同日而语。想要拿下高王府‘琴棋盛会’的桂冠,无异于痴人说梦话,除非天下的琴师都死光了。
磊相爷这时终于相信了自己的耳目,眼前这个美妙弹琴唱曲折女子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自认为自己当世挑选出的两个美女琴师足以问鼎高王府‘琴棋盛会’的桂冠,但面对眼前人,他磊相爷变得心狂眼跳,神形惧惊,原来心里盘算的一切尽化为乌有。
他才想起磊天异那天对自己怪异的冷笑,原来是有理有据的。难怪自己的儿子也嘲弄自己是个井底之蛙,对音律方面宫商角徽羽毫无知识,却被一两棵小树遮住了眼睛而看不见整个辽阔的天空。
磊相爷又端起了茶杯一饮而尽,终于向柳夫人发起了此时最美妙的夸赞。“柳夫人啊,老夫自问一生听琴阅歌无数,无论高低贵溅,能出贵府此女弹琴左右者实属罕见。看来杜府若是派人参加今年内秋高王府的‘琴棋盛会’,想必必是此女夺冠了。恭贺柳夫人啊,得天人相助,杜府必兴啊。”
经磊相爷如此一说,柳夫人那镶钳在脸上的笑容就像乐开的花了。她想磊相爷说的话多少是不会大假的,毕竟人家大权在握,耳闻目睹的多了,那个官宦对这些丝竹之乐琴棋曲艺不是有一手的,磊相爷肯如此坦荡高兴的说话来,必是含金量十足的。
一个妇道人家听到如此夸张奉迎的话,那有不信以为真的。当下对磊相爷又是一翻感恩带德的酬谢,嘴里止不住欢喜的说道:“哎哟,小女那有磊相爷说的那般好啊,都是磊相爷你高高抬举她俩人了。妇道家在此代为小女致谢磊相爷的夸奖和指教啦。”柳夫人的心里才算放下了这一档子事。
其实,自从杜如荷初次演凑琴弦到董嫣芷隆重登场,这个磊相爷的心里就没有停止过包藏祸心的转动。他好像不是一个能够容得下别人过得比自己强的人,嫉妒的心思一直很重很重,几乎占据了他一生的整个过程。但是他很少在别人面前表露,隐藏得特别的深而已。而他在人前的表现却是极端的坦荡,大有君子仁义之风,只是在他眼角的余光里才能看到期一丝狡猾的虚情假意。
这一切自是柳夫人所不能识破磊相爷的,董嫣芷就不一样了。她经历过青花绣楼耿侯爷那一档子陈年烂事,又经历过李大官人的八面威风,打心眼里对这些官宦就有了抵触之心,只是碍一已之亲姨娘的面子,董嫣芷才不顾一切地弹凑了一曲,扬唱了一阙。董嫣芷想即使自己的琴艺弹凑得再好,歌唱得再悠闲委宛悦耳,也不过是陪人一段欢笑,留不下什么后果,况且还是在姨娘亲的杜府中。
事情就坏在董嫣芷这一念安了的心上,董嫣芷若是不把自己最惋约优美的弹奏琴艺和天籁之音和盘托出,引得园中的诸人仿佛听闻天籁余音绕梁三日一般,估计就不会若得磊相爷如此揪心可恨。顶多是责怪磊天异喝醉了酒,痴人说糊打发话算了。可如今他亲耳听闻了董嫣芷的惊人之曲和如同仙女下凡一样浑圆绝妙的天籁之音,那里还能坐怀不乱,高谈阔论。磊相爷再也潇洒不起来,他的一门心思早已被董嫣芷这一出场的天仙美貌女子勾走。
董嫣芷一曲已完,收声谢礼。再不言语,亦不迟疑,人如飘逸的下凡仙子,衣衫裢袂,飘飘而去。一缕芳影,幽情啸啸。
只留下一场似乎被美妙琴声天籁之音勾魂摄魄捉走了的诸人躯壳,寂寂地呆在这里,一片恍然惊愕,一片纷繁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