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入耳,周燕回隐在袖中的手霎时间握成拳头。无数思绪在心头翻腾,最后定格成一句:莫非她知道了?
宜嫔的眼睛眨了眨,总体看上去,仅仅是比方才多了点讶然:“你的意思是……”
江晴晚视线从她身上扫过,眉眼间带点不以为意:“你且等着吧。”
这其实是一个很奇妙的场景。
江晴晚比周燕回小了差不多十岁。这十年光阴的差距,在两人身上清晰的显现出来。
哪怕仔细看去时,两人的鼻尖唇角都有相似的地方。可年轻貌美,又深得天子喜爱的荣妃,无论怎么看,都比年老色衰的宜嫔美上无数倍。
江晴晚不经意间透出的每一个微笑,都化作尖刀,狠狠刺在周燕回心口。何曾几时,她也是被人宠被人疼的官家小姐。在她喝燕窝喝到厌倦时,又怎会想到今天?
她也不到三十岁啊,眼角却早已爬上皱纹。
将入夜时,天子自宣极殿来,衣摆被雨水浇得潮湿,像是疲惫不堪:“婉儿,唉。”
在下人伺候皇帝换上干燥温暖的衣裳后,江晴晚适时递上一碗煲了数个时辰的人参鹿茸汤,跪坐在明徽帝身边,一举一动俱是温柔小意:“陛下既然累了,便早点就寝吧。”
天子揉着额角。他已过而立之年,虽自认身强体壮,可偶尔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比如现在。
宠妃一勺一勺将汤水喂到皇帝口中,天子望着荧荧灯火下美人微笑的脸庞,心里的不顺一点点被平息下去。
恰好江晴晚问他:“陛下……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我也想说一句。您是天下之主,这样累着,不知有多少人会诚惶诚恐呀……”
明徽帝的眼睛轻轻眯起,握住宠妃的手:“哦?婉儿也会吗。”
江晴晚还是微笑:“婉儿……只会心疼陛下。”
此时此刻,她仿佛被分成两半。一半依偎着天子,唇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弧度,每字每句都小心斟酌,然后说出,换取天子同样温柔的话语。
另一半,则漂浮在空中,冷眼看着下方一切。
等到皇帝昏昏欲睡,江晴晚才轻声问:“陛下,我一回来,就听说宫里发生许多大事小事……”
明徽帝并无所觉,手依旧在宠妃腕上摩挲:“委屈你了,总有一天,朕会把……”一顿,“给你。”
江晴晚心尖一条,不能更清楚地意识到,被皇帝吞下去的那两个字是什么。
凤印。
她几乎能想到那样一幅场景——自己穿着盛瑶曾穿过的华丽朝服,站在那个女人曾站在的地方,睡在那个女人曾睡过的床上,看着落败的盛瑶露出后悔的神情。
如果真是那样……她一定、一定要……
天子唤她:“婉儿?怎么了,想什么呢。”
江晴晚一眨眼睛,那副迷乱的画卷倏忽便从眼前抽离。
她抿一抿唇,眉尖微微颦起:“陛下,苏婕妤她,到底是做了什么?”
天子却沉默了。
江晴晚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明徽帝的回答。她原本是靠在天子身上,并不知道对方的神情——于是在迟疑了片刻后,江晴晚的头微微抬起。
下一瞬,她心头一惊。
入宫近两年,江晴晚从未见过明徽帝这样的表情。阴沉、多疑、高深莫测,好像他此刻并非怀抱美人肩,而是坐在宣极殿里。
许是看到江晴晚怔怔的模样,那样属于一国之君的神色很快在天子面上消失,又成了面对心头青梅时惯有的宠溺,语气也显然是斟酌过的:“婉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他或许是真的不知道,怀中人已经因为自己转瞬即逝的表情,变得手脚冰凉。
半晌,江晴晚才勉强地笑了笑:“好奇呀。听人说,苏婕妤被废,是因为皇后娘娘请出中宫笺表……还说是与元贵妃姐姐的离去有关。可苏婕妤与元贵妃,不是一门亲姐妹吗?她怎么会害自己姐姐呢。”
哪怕满宫都不信宁淮与宁苏是姐妹情深,江晴晚也是信的。
光凭宁苏提到姐姐时的神情,江晴晚就能肯定,那样一份深切的感情并非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