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便这么冷冷的站着,谁也不先说第一句话,阿诺几乎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做什么的,不知沉默了多久,墨香走进门来,打破了现有的僵局,王行一本正经的坐着,阿诺见墨香进来,转身欲走,王行说道:“你先在这里等会儿,我等下有话要和你说。”
阿诺真心想走,这个说话的态度是什么态度,但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忌惮于一种什么力量,居然站在那里没敢动步子,墨香不知道这俩位是在闹什么别扭,反正这样的戏码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索性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说汇报他的事情。
具体的什么事情,阿诺额没有听清楚,隐约感觉是什么茶庄的茶叶今年明前茶品相不如去年,产量也少了一成,外面的茶叶流进来,欺行霸市,哄抬物价,茶农损失不少,陆庄主希望王行能够亲自出面,摆平这件事情。
王行听完说道:“建业这边看似平静,其实已经暗潮汹涌,我实在走不开,你先回信陆庄主,叫他这几天先稳住,我去和大公子商量一下,叫他替我跑一趟。”
墨香应声而出,走至一半,便又被王行叫了回来,说道:“去拿三万量银票给陆庄主,以作补贴茶农之用,吩咐他,要牢牢守住手中的茶叶,宁可高价自己收回来,也不可低价虽市出手,否则一旦妥协过一次,日后便事事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
墨香有些迟疑,说道:“公子此法无异于饮鸩止渴,难道我们要长期花银子去填补这个窟窿么。这是无底洞,深不见底呢!”
王行说道:“总会有解决的方法,先从我们店的茶客之中,挑选十名懂茶之人。随大公子前去,再打听好那些流进来的外地茶叶是个什么路数,从哪里来的,火速去找熟知这些茶的人,公开召开鉴茶大会,一切真相,便不攻自破。”
王行此法丝丝入扣,阿诺却听得如此熟悉,恍然之中。觉得王行眉宇之间的感觉,和当年洛河之畔那少年如此相似。她还在这里晃神,墨香已经离去多时,王行看着她的样子,说道:“你就不会自己找个椅子坐下么,若是我和墨香在那里说一天,你也要站一天不成!”
阿诺这才觉得自己的小腿隐隐酸痛,忙顺势坐在身侧的长椅之上,口中不自觉的问道:“你小的时候,是不是曾经去过洛河?”
王行把阿诺的双腿抬到长椅一侧。双手替她拿捏,听阿诺这么问起,手上顿时停止,看着阿诺的眼睛,问道:“你也曾经去过洛河?”
阿诺点头,说道:“嗯,那是我第一次随师父出远门,途径洛河之时,曾经遇到一个少年公子。不知为何。看他第一眼的时候,便觉得有一种想要站在他身边的冲动。只是当时他正被赤尾和白浪的事情困扰着,我生在山中,小时候便喜欢钓鱼烧菜给师父吃。那俩种鱼苗我分的一清二楚,见那几个外来人欺行霸市,便上前去说破。”
阿诺冷眼看着一侧王行的反应,却发现王行如同木头人一样,毫无反应,如同在听着别人的故事,脸上没有那层人皮面具,却是把他的神情一展无遗。阿诺不由的把这张脸缩小一倍,身材也缩小一倍,与她多年来心中那个影子暗自比对一番。
王行见阿诺停止说话,问道:“后来怎样了。”
阿诺涩涩一笑,说道:“哪里有什么后来,眼见那帮被识破气急败坏的人想要对我出手的时候,我便被师父带走了,走的时候我很想再看那少年公子一眼,谁知他早已经回到了船上,自此之后,便再也没见过面,刚才听你在处理茶户事情的时候,不自觉想起了一段往事。”
王行手继续拿捏着阿诺的小腿,说道:“之前我知道你爱记仇,如今看来,除了记仇之外,还有个毛病好胡思乱想,遭遇此等事情,大多数的人都会这么做,我只是根据其中的事迹和经验来处理而已。你却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多一番往事!”
阿诺没想到自己心中这么美好的事情,就连子轩她都没有拿出来分享过,今日告诉王行,便遭到他的嘲笑,赌气问道:“那你告诉我,你去没去过洛河?”
王行扫了一眼窗外说道:“年幼是时候,随父亲去过太多地方,去没去过洛河,我也不记得了。”
阿诺白了他一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王行看着她被气的说不出话来,说道:“这几日看你都没有好好休养,眼睛如同卫国的一种动物极其相似。”
“嗯?”阿诺不知其后王行要说什么,疑惑的看着他。
王行忍不住笑道:“卫国有座山名曰卧龙,山中有一种动物,形似熊,以竹为食,素看吃铁,又名食铁兽。”
阿诺听的云里雾里,“食铁?莫非长了铁齿铜牙,嗯,这点确实同我比较像。”
王行听闻,已经笑得说不出话来,说道:“那食铁兽行似熊,身上是白色的,只是鼻吻端,耳朵,四肢,肩胛,胸部还有,说完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是黑色的之外,其余地方均是白色的。”
阿诺这才明白王行刚才所说的相似是哪里相似,原来王行是在嘲笑自己顶着一双黑眼圈儿,一种被嘲弄的感觉油然而生,用手拒开王行的双手,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你还有心思嘲笑我,可曾知道我是为谁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当日你把我扔到河边,说了一大通绝情的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扔下我一个人走回王府的,你可知道,我这几天都在为你担心,却不敢出来找你,日日睡不安寝,才会成今天这副德行,你居然还有良心在笑!”
王行站起身来,拉住阿诺的衣袖,说道:“好好好,是我错了,不该嘲笑你,我向你道歉,任你处置可好。”
阿诺本就是佯装生气,如今王行低声下气的哄她,心中自是得意三分,看着王行那张脸,嘴角微扬,说道:“这可是你说的?”
王行站定,说道:“是我说的,绝不反悔。”
阿诺走到桌前,拿起笔架上的笔,轻轻的沾了墨汁,王行以为阿诺会叫他立个字据之类的,正准备挽起衣袖,却见阿诺拿起笔,走到他的跟前,说道:“乖,别动哈,姐姐帮你化个卫国最风靡的白熊装。”说完便在王行那左眼周围画了一个圈,王行眼中闪过一丝不愿,被阿诺捕捉到,阿诺怪声怪气的说道:“你刚才说过绝不反悔的,现在可不许反悔哦!”说完,继续毫不客气的在右眼上也涂鸦了一番,站定之后,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王行,摇了头说,自顾自的说道:“不好不好,左边的眼圈大了些,不对称了呢!”说罢便把右边的涂了涂,之后便又皱着眉头,说道:“不好意思,刚才失手,右边画的太多了,没办法,左边补一补吧!”
如此反反复复半个时辰,阿诺觉得手臂累了,王行却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任她摆布,良心发现的继续坐到长椅上,说道:“好啦,现在大功告成了。”
王行问道:“可曾满意了?”
阿诺悠然自得的说道:“嗯,也不是十分的满意,若是你能戴着这妆容也去建业的长街之上走一圈,我估计满意度会更高一些。”
王行拿起阿诺放在一边的笔,手急速的在阿诺面前刷刷几笔,阿诺只觉得额头和脸上感觉到了丝丝的凉意,料想是王行也在她脸上画了些什么。王行拿起一面铜镜,放在阿诺面前,说道:“一个人去建业的长街上走一圈有什么意思,不如现在我们一起同游如何?”
阿诺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额头被王行画了一个王字,脸颊之上,还各自画了三根胡须,简直是一只小老虎,不由的说道:“你果真一点气度都没有,刚才说好的绝不反悔,如今却来报复我,早知你这么不守信用,便不该过来找你。”
王行问道:“你原来是专程过来找我的?发生什么事情了?”
阿诺别过头,拿起帕子,把脸擦干净,说道:“我只是担心你被吕懿的事情所牵连,过来看一看,若是你安然无恙,我便可以走的安心了。”
阿诺这话说得极为朴实,全是有心而出,却不知为何眼前的王行却如此动容,漆黑的眸子之上,竟然弥漫着一丝似有似无的水汽,他缓缓的问道:“阿诺,你要去哪里?”
阿诺说:“我想师父了,我要去桃花坞陪他。”
王行的手突然之间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臂,似要嵌入她的肉中一番,阿诺能感觉到他呼吸变得急促,人也跟着变得躁动,一个清冷的声音传入耳膜:“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走,否则,你走的哪里,我便会找到哪里!”
阿诺的双腿不知为何变得发软,这样的王行,她从未见过,似威胁,似祈求,她说不清楚,只是觉得,眼前他这个样子,突然之间,变得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