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妃的惊恐显而易见,桑枝在一旁瞧着心中不落忍,宽慰道,“皇后娘娘所言甚是,恪妃娘娘您的才名是宫里人尽皆知的,担得起皇后娘娘的夸赞。”
她不说话还好,这句话一出来,皇后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虽然转瞬即逝然而也终究是让恪妃捕捉到,当即恪妃心里就一咯噔,连忙叩首道,“皇后娘娘见谅,臣妾是后宫闲人一个,不过舞文弄墨这些小伎俩,娘娘的夸赞臣妾受之有愧,愧不敢当!”
皇后娘娘眸中愠色一闪而过,随即又亲自扶起恪妃,“恪妃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她去扶恪妃,恪妃不敢不起身,就听皇后娘娘接着道,“你是个有才能的,镇日只在景阳宫里待着倒确实屈才。这样吧,正赶上要过年,后宫诸事繁杂,恰是需要能人的时候。恪妃姐姐既然才干非凡,就负责后宫洒扫衣物这一块吧。”
“……”恪妃瞠目结舌,欲哭无泪,“皇后娘娘——”
然而没容她说话,皇后娘娘接着道,“洒扫衣物这一块相对轻松些,本宫一人实在独木难支,就有劳恪妃了。”又道,“本宫相信,以你的本领定不会让人失望。”
恪妃张张口,想说的话都被皇后堵住了。皇后娘娘这意思就是说,一个人做实在太累,所以让恪妃帮忙。但是以皇后之尊,本可以直接下旨交由恪妃,如今却亲自来说,显然是给足了脸面。最关键的是,是恪妃自己说乃后宫闲人。想想皇后累得脚不沾地,你一个妃子哪有闲暇的道理?所以此番是想推推不得。皇后娘娘好似只是一时兴起,顺着恪妃的话下的决定,恪妃要是不愿意干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这面上大家可就都不好看了。最重要的是,自打嘴巴不算,还得罪了皇后。恪妃心里叫苦连连,只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她只得认命的领旨,“臣妾惶恐,定不负皇后娘娘所托。”
“本宫相信你的能力。”皇后笑容满面,一派亲切。
桑枝在一旁看着,不是很能明白何以恪妃吓成这样。皇后也没说重话,就是夸奖也是情理之中啊。况且恪妃的才名确实有目共睹,连皇上都赞不绝口呢。可惜桑枝不懂,对宫妃来说,皇帝的夸赞是一个女人无上的荣耀。但来自皇后的夸赞,就不是那么好承受的了。
恪妃忙请皇后娘娘坐下,亲自给她斟茶。皇后接过茶盏,客气道,“恪妃快别忙活了,咱们姐妹来说说话。本宫也是好不容易得闲,才来看看姐姐。”
恪妃有苦难言,心中不住哀叹,面上却未曾表露分毫,“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厚爱。”
“哪里话,咱们姐妹本就该如此。”皇后轻呷一口茶,眼皮都没抬,“新来的宫女,姐姐使唤的可还习惯?”
——最近新来的宫女可不就是桑枝?说什么使唤,哪里敢使唤哟!恪妃哭笑不得,忙道,“皇后娘娘宫里教养出来的人,自然处处都如人意的。”
“说出来怕姐姐笑话,坤宁宫里的宫女怕是最没规矩的。本宫往日疏于管教,早先听闻姐姐管理有方,这才打发桑枝来,想让她跟姐姐多学点规矩。”皇后说的云淡风轻,听得恪妃和桑枝心里都一抖。
“学规矩”这词,在后宫里绝不是什么好词。恪妃且不说,桑枝自己就一懵。皇后娘娘这是哪一出?一来就把恪妃拉到坤宁宫羽翼下了,这会儿是要卸磨杀驴——恪妃服软所以桑枝没用了?不至于啊。很明显恪妃只是被赶鸭子上架,根本就没有归顺皇后的意思啊。桑枝惊诧不已地看向皇后,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皇后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连恪妃也是云里雾里。怎么的,原来桑枝是皇后“发配”过来的?并不是为了拉拢自己特地送来的说客?她忙道,“臣妾不敢当,要论治下有方,除了皇后娘娘您,承乾宫可比臣妾强太多,臣妾万不敢不自量力。”
听到“承乾宫”三个字,皇后娘娘的表情又冷下几分,忽然问桑枝,“如此说来,本宫应该让你去承乾宫好好学学规矩。”
桑枝怔住。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可跟着皇后也没好到哪里去啊。相比君心难测,女人心更是海底针,桑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皇后突然为难起自己来了?然而她终究对此无可奈何。等级分明下,皇后等闲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生死,她岂有反驳的道理?当即跪下道,“奴婢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砰”一声,是皇后手中杯盖合在茶盏上的声音。安静的景仁宫里,这一声瓷器相碰的声音显得尤为刺耳。吓得恪妃心脏都跟着提了起来,连桑枝都被惊到,猛地抬头看向皇后娘娘。
只见皇后娘娘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半晌,忽然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本宫先回宫。”
恪妃忙行礼相送。
皇后娘娘走了两步,忽然停住道,“桑枝若有不规矩的地方,恪妃姐姐尽管教训,免得到时候别人说坤宁宫的奴才都没规矩。”
在皇后心里,桑枝不规矩的可多呢!桑枝根本不把主子当主子,动不动就没大没小的。皇后娘娘是习惯了的,但一想到她要是在景仁宫也这样,顿时心里就像被猫爪挠似的非常不舒服。虽然皇后理智上觉得,桑枝不可能这么没分寸,但还是忍不住想来看看。不看还好,一看心里就来气。恪妃在挥毫,要是桑枝在一旁默默磨墨伺候倒也罢了,偏偏桑枝袖手旁观,像个友人一样观赏恪妃的书法。临窗而立,纸上飞墨,两人有说有笑的,这场景可真刺眼。皇后娘娘一看见就莫名来气,怪桑枝果然没规矩。不仅如此,桑枝眼中那惊艳之色更是让人心上添堵。皇后心想,教自己作画写字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这样过,这会儿看见恪妃的书法眼睛都亮了!越是这样想,皇后心里越不舒服。至于为什么不舒服,皇后也没刻意去探究。她习惯了对桑枝与众不同,自然和桑枝有关的情绪也从来都是与众不同的。如今这与众不同反倒成了常事,皇后心里并没有觉得怪异。心里不舒服,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好听。
恪妃听见这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口。皇后娘娘也没让她接口,说完兀自就走了。
桑枝傻眼的看着皇后,犹豫了下,上前问恪妃,“娘娘,要不……奴婢去恭送皇后娘娘?”
看一眼桑枝,恪妃抿抿唇,心中有些奇怪。皇后对桑枝的宠信,宫里早就传疯了,可今日看来,似乎并非如此?恪妃眼神一闪,有心做个试探,便点头道,“也好。”
桑枝领旨,连忙爬起来快步去追赶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