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反应过来,身上的压力忽然一空,有一只大手抓住我的衣领,将我放到椅子上去了。
现在正心看我的眼神都有点羡慕了。
我坐好之后,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哭声,一边哭,一边喊:“冤呐,冤呐,冤呐……”
他痛哭流涕,走一步磕一个头,喊冤声拉着长音,像是在唱戏一样。
等他走到我们身边的时候,我忽然发觉这人很面熟。他衣衫褴褛,破败不堪,脸上有几寸后的污泥,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乞丐。
而且他左手抓着一根竹竿,右手拿着一个破碗。这两样东西是一个宝贝,就算是磕头的时候,都紧紧的抓在手里不肯放开。
“哎?你是不是阴阳界的那个乞丐?还拉着我跟我要过纸钱呢。”我忍不住说了一句。
可是乞丐像是没听到一样,一直哭着喊冤,要不然就是磕头。
城隍冷哼了一声,这声音不大,但是极为威严,似乎被这声音吓到了,乞丐忽然停止了哭声。
哭声虽然停止了,但是他的肩膀还在不住的抖动。他调整了好一会情绪,才带着哭腔说;“青天大老爷,我冤枉啊。”
“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喊冤,城隍爷可能耳朵都听得生茧子了,你就直接说吧,你是谁?”说这话的是正心,我看他皱着眉头,一脸疑惑的盯着乞丐,显然也不知道乞丐是什么身份。
乞丐不快的看了正心一眼,又对着城隍爷说:“我是别人的儿子。”
我扑哧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乞丐可真够逗的,天底下谁不是别人的儿女?
乞丐又扭头不满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指着趴在地上的梅姨说:“我是王梅的儿子。”
这下我们全都愣住了:“梅姨的儿子?梅姨死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可是看这乞丐,恐怕要有六十岁了。这怎么可能?”
不仅仅是我们疑惑,连梅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趴在地上,奇怪的说:“我不认识你。”
“哼,你当然不认识我,你还没有来得及认识我。”乞丐怒气冲冲的说:“我原本是湖羊城中的乞丐,一辈子受人白眼,过的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等到六十岁那年,饥寒交迫,一病不起,由于没钱治病,于是一命呜呼。”
乞丐说话的时候摇头晃脑,也不知道这套词跟谁学来的:“我死了之后,魂魄飘飘荡荡,进了阴曹地府,十殿阎君升堂问案,说我一辈子孤苦,下辈子应该享福,但是做乞丐的时候,曾经偷过不少东西,于是功过相抵,核准了下辈子可以继续做人,但是要投胎到贫穷的上溪村。”
“唉,做人苦,做人难,走在青天白日大街上,哪个不是满肚子心酸?就算是做乞丐,也得时常预备着几句吉利话。口齿伶俐的能吃饱,笨嘴笨舌的路边倒……”乞丐估计是有职业病了,我看他越说越押韵,快要唱起莲花落了。
我们都一脸不耐烦,倒是城隍爷沉得住气,一言不发,任由乞丐说下去。
乞丐继续说:“阴差告诉我,我这一世的生母就是上溪村的王梅。我欢天喜地,日日盼,夜夜盼,等着来到人间。谁知道那天晚上,竟让我看到丑陋的一幕。”乞丐说到这里,指着梅姨说:“这个无耻的荡妇淫娃,真是,真是……”
他挥舞着竹竿要砸在梅姨头上。这时候城隍终于动了,他咳嗽了一声,那乞丐的身体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像是被这声音震倒了,扑通一声躺在地上。
他喘了两秒钟,继续说:“我看到她在和人通奸。大着肚子通奸,以至于流产,我投胎的希望也就没有了。”
“我心里不甘,不肯去阴间报到。因为熟知阴阳界的路,所以在人间和阴阳界来回飘荡,乞讨度日,就希望有哪天可以遇到一个青天大老爷,给我主持公道。”
乞丐说到这里,猛地站了起来,又郑重的跪了下去,五体投地,恭恭敬敬的说:“我请求把王梅打入阿鼻地狱,好警醒世人。同时,我还有一点小小的要求,希望看在我这么多年要饭喊冤的份上,下辈子让我投胎个小康之家。”
我撇了撇嘴,乞丐慷慨激昂的说了这么久,最终目的估计只在最后一句吧。
他都是乞丐了,犯不着维护什么礼义廉耻,那些高帽,不过是真正诉求的掩饰而已。
乞丐说完之后,城隍淡淡的嗯了一声。他缓缓地抬起手来,最终指向正心:“你,有何话说?”
正心站起来,恭敬地说:“我这次以道士的身份烧黄纸求见城隍,城隍给我面子,重新审理此案,我很感激。”
城隍淡淡的点了点头。
“但是这件事,据我所知,另有隐情。”正心说到这里,从身上拿出来一个卷轴,卷轴展开,是一幅画。
画中有一个炼丹炉,炉子前面坐着一个老道士。炉火烧得正旺,那老道士聚精会神,好像是在炼丹。
这幅图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的,但是仔细一看,就让人吃了一惊,因为老道士身边,有数不清的孤魂野鬼。这些鬼魂个个面目狰狞,而且张着血盆大口,不知道在呼喊什么。
我不懂炼丹,但是也知道炼丹这种事需要一个安静清幽的环境,绝对不能被人打扰。可是这老道居然在万鬼包围之下炼丹,也真是够厉害了。
“这是一幅地狱炼丹图,是师父给我的,他老人家说,修行人一定境界,即使身处地狱,也能像在道观中一样从容,即使炼丹都没有问题。”正心指着画轴介绍了一番。
“当然,这幅画有价值的地方不只在于他的寓意,还在于他出自一个大高人的手笔。这位高人不仅精通道藏,而且法术精湛,这幅画,算是一件法器。”
随后,正心的手抓住了画中的某个鬼魂,用力向外一拽,那画中人居然跌了出来,扑通一声,掉落在地上,是一个魂魄。
大家都惊奇的看着正心,没想到这幅画还有这样的作用。
那鬼魂跪在地上,脊背上安安稳稳放着一盏油灯。看样子他的肉身还活着。
我忽然心中一动,隐隐约约猜到这人是谁了。果然无名拉起鬼魂的头颅,指着他的脸说:“这人是上溪村的村长,也就是所谓的奸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