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梅,你哥要你好好活着呀!”
叶峥嵘歇斯底里呼喊,刘梅置若罔闻,张开双臂坠向大地,三千青丝纷飞,容颜凄美,在场所有人莫名心酸,几近窒息,胆子小的女生们捂脸尖叫。花样年华,女孩最美好的岁月,刘梅以极端方式告别人世。
本该灿烂绽放的花,瞬间凋零。
叶峥嵘狂奔几十米,蛮横地冲破围观者结成的厚厚人墙,来到楼下,迟了几秒,刘梅静静趴伏冷硬地面,一滩血迹在瘦弱身躯下蔓延,那么刺眼,那么揪扯人心,叶峥嵘蹲下,掐住刘梅手腕,脉搏已停止跳动,彻底丧失生命特征。
一个从小到大没穿过像样衣服像样鞋子的淳朴女孩走了。
她最大奢望是去亚龙湾看海,看奥运开幕式,偏偏永远没有实现的机会。
悲恸无比的叶峥嵘一拳砸向地面,发泄压抑许久的情感,方砖竟寸寸龟裂,围观学生又被狠狠刺激一下,惊讶的无以复加,如此凶悍一拳,需要多大力道?叶峥嵘收手,没去看皮开肉绽的手部关节,而是望向二丫,眼眸满含愧疚自责。
为什么偏偏这时候带二丫来南大,让她亲眼目睹亲人离去的悲剧,体会这痛苦滋味,老天弄人啊!
厚实人墙被撞开的缺口外,扎着马尾辫的二丫没动,一瞬不瞬凝望姐姐染血身躯,无数道目光投来,清冷秀气的小脸静若止水,没人察觉她内心世界的波动,白边黑面的帆布鞋,洗的发白一看便知地摊廉价货的牛仔裤,城里孩子淘汰多年的老款t恤,二丫的行头,城里孩子眼中无疑浑身上下打着贫穷卑微烙印。
或许应了穷人家孩子早懂事的说法,或许尝尽生活艰辛的二丫心性强大坚韧到可怕地步,先失去哥哥,后目睹姐姐跳楼,竟像个见惯生死超脱红尘的异类,没有哭,没有流泪,缓步走进人圈,蹲姐姐身旁。
“姐姐走了,痛苦会少一些,少受些折磨。”二丫话音如清秀小脸一样平静,转脸安慰叶峥嵘道:“叶哥,别难过,姐姐横下心要干的事儿,没人能拦住,这一切已经是注定的,你我都改变不了。”
想想老冰的嘱托,想想刘梅的死,叶峥嵘黯然一叹,悲伤而凝重的眼神定格二丫小脸上,二丫似乎看破他心思,清澈眸子遥望远方天际,一字一句道:“叶哥,我不会死,我会好好活着。”
二丫依旧平静,眼眸深处却潜藏一抹化不开的恨。
………………。。
南京这座江南古城较之北京少几分恢宏雄伟,但江南水乡那种婉约神韵几乎延伸城市每个角落,玄武湖盼环湖路两侧绿荫树丛点缀,隔几步就设置复古造型的石凳木椅,环境雅致,傍晚时分,情侣漫步,孩童嬉戏,练嗓子的老人面朝湖面吆喝,石凳上,有人拉二胡,一曲《听松》,狂放不羁。
硬生生将千年前波澜壮阔的古战场带入听者脑海,震撼人心,矗立湖边不懂古典乐器的高大青年情不自禁回首张望,拉二胡沧桑老人背后,夕阳映衬的明城墙蜿蜒延伸,狼烟散尽,战鼓号角早化为史册上的点点笔墨,血色淡去难寻痕迹的古城墙倒像妆点江南风情的一道风景线。
高大青年微微皱眉,南京六朝金粉,胭脂气着实重些,怪不得偏安此处的帝王通通是亡国的命,怪不得华夏大地历次一统的战争都由北至南,温柔乡英雄冢,江南熏人沉醉的暖风吹折太多男儿的虎躯。
然而,青年非多愁善感的文人骚客,不会为既亡国又戴绿帽子的唐后主惋惜,也不会替蛮族铁蹄摧垮的南明小朝廷捶胸,仅略微感慨,侧目看向蹲湖边探手拨弄湖水的女孩。
十天相处,青年深知看似纤弱的女孩有颗多么坚强的心。
“二丫,你拿定主意放弃清华北大,今年就读浙大?”
“叶哥,我懂你的意思,读北大清华,你能尽心关照我,可我今年拿到浙大的通知书,想想读浙大也好,离南京近点。”二丫没说为什么想离南京近点,回过脸轻轻一笑,继续探手拨弄荡漾波纹的湖水。
几个路人闻听两人谈论国内最顶尖几所高校,似乎背影纤弱的女孩可轻易征服几所名牌学府高的吓死人的分数线,他们投向二丫的诧异目光饱含质疑,他们却不知做尖子生十几年的二丫开学才高三,按照老师要求提前一年参加高考,感受临场气氛,为下一年高考做实战准备。
一个刚刚读完高二的女孩,居然考出超浙大分数线二十分的惊人成绩!再准备一年,清华北大寻常学生眼里高不可攀的门槛多半拦不住她,叶峥嵘惋惜地摇摇头,刘冰刘梅离世彻底改变二丫的命运,这丫头将走上怎样的人生道路……。她的人生会如她的学习成绩那么耀眼吗?
两人说话时,环湖路,一辆搁在南京马路上绝对与拉风无缘的黑色奥迪a6稳稳行驶,谨慎的驾驶风格多少有点糟蹋极具震慑力的车牌,南京军区的小号车牌足以使南京城任何路口的交警睁只眼闭只眼。
奥迪轿车停路边,车门敞开,衣着休闲宽松压根谈不上奢华的年轻男人下车,相貌如他衣服一样寻常,属于混迹人群很难吸引旁人目光的类型,男人东张西望,最后锁定湖边高大身影,举步前行。
一辆丰田霸道几乎贴着男人的身子加速驶过,透着股不可一世的气焰,下意识挪后半步的男人望一眼绝尘远去的“陆地巡洋舰”,平淡无奇的面庞瞬间变化,刻骨阴狠和公子哥特有的倨傲,一闪即逝。
如果在北京,开丰田在他面前横冲直撞耍牛逼的孙子铁定被揍成猪头,可惜,这是南京,不是北京,他这条过江龙处于极度排外的南京军区大院得盘着,索性不想烦心事,大步走向湖边。
“是叶少?我…。肖明。”
“是……”
叶峥嵘慢慢转身,打量来人,肖明,和黎援朝同岁,从幼儿园开始甘心情愿做黎援朝的死党跟班,两年前父亲调入南京军区,便举家迁入南京,叶峥嵘摸索烟盒,递给肖明一支烟,问:“我托老黎向你打听的事儿怎么样了?”
肖明接住烟,忙掏出打火机,先给叶峥嵘点烟,被黎援朝视为知己的猛人,他不敢托大怠慢,而后点燃自己手里的烟,皱皱眉道:“叶少,那位熊爷在南京乃至整个苏南根基深的很,关系太杂,动他……恐怕触动很多人的敏感神经,说水深浅,南京比北京差十万八千里,可这地方的人抱团。”
叶峥嵘眯了眯眼,没吱声。
“叶哥,那个什么熊爷是害死我哥我姐的凶手?为什么动不了他?他是黑社会?”二丫起身插话,轻甩**的手,平静注视叶峥嵘,喜怒无形。
自认看人识人不逊色黎援朝的肖明凝视二丫,慢慢抽口烟,觉得面前浑身散发乡土气息的女孩和同龄女孩不太一样,解释道:“单单混黑没什么,咱们国家哪个一条道走到黑的大混子有好下场?不挨枪子也十有**坐穿牢底,号称南京坐地虎的熊老大比一些个挨了枪子的江湖草莽高深的多,完全不在同一级数。”
叶峥嵘闻言,压抑杀机许久的他牵扯起一丝漠视生命的冷血意味,他这类投放敌军后方能取上将首级的兵人,杀个把人何须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弹着烟灰瞥了眼二丫,道:“二丫放心,有些事我办就行了,你用心读书,稳稳当当走自己的路。”
二丫倔强摇头,咬下嘴唇,非常突然地跪在叶峥嵘面前,仰起清秀面庞“叶哥,答应我,别动那人,否则我不起来,一直跪下去。”
叶峥嵘错愕,二丫接着说:“有一天,我会让害死哥哥姐姐的凶手跪我面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丫头的语调不温不火,肖明听来这声音仍带几分小女孩的稚嫩,可偏偏这稚嫩声音令他心头一颤,泛起莫名冷意,不由自主想到一句常挂算命先生嘴边俗不可耐的肉麻话……。此人非池中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