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卡影片《生死朗读》里,凯特·温莱斯特扮演一个曾经做过纳粹的德国女人,其实她不知什么叫纳粹,也看不明白纸上写的是什么。她是一个文盲,她害怕别人知道,一直极力掩饰着。她最爱做的事,就是让集中营里的囚徒读书给她听。后来即使被同伴陷害、栽赃,面临着漫长的牢狱生涯,她都咬紧牙,不肯说自己是文盲。那不是懦弱,而是她唯一的尊严,不惜以生命来维护的尊严。还是什么都不要问吧,懦弱也好,尊严也罢,如果答案与自己想的差之千里,就再也没机会像这般相处了。有过前车之鉴的。十六岁时她,对他什么丢脸的事没做过,什么脸红的话没说过,结果,换来的是自己的不辞而别。高三一整年,她像个小老太婆,爱叹气,爱回忆,还爱哭。考上大学之后,才好点。
刚才的惊鸿一吻,就当作是一个秘密,捏成团,放好。
何熠风轻轻点点头,“好,路上慢点。晚上一起吃晚饭,我订了餐厅。”
“没有礼物?”画尘拉开车门,车内已经清洗过了,没有一点异味。
“礼物给了呀!”
“呃?”
“我绝不会在你前面结婚。”他承诺道。
画尘不自然地抚着头发,呵,呵,傻傻地笑。这个礼物真特别,她满足了。“我会早退,在书屋等你下班。”
“嗯,先吃点蛋糕,晚上吃大餐。”
画尘走了,车开得很快。从背后看,像只受惊的小鹿,一蹦一跳。一阵风过,飘落几片树叶,何熠风推推眼镜,温柔如阳光,布满着他俊逸的面容。他转身准备上车,察觉到身后像有目光注视着。他回过头,秋琪在楼梯口朝他点了点头,不知站了有多久。
“早!刚刚是画尘么?”秋琪朝大门的方向看了看。
“早!”何熠风简短地应了声,没有回答秋琪的问题。这样的早晨,他和画尘从一间公寓里出来,是个什么故事,他不会刻意辩解,也不会兴奋得想向全世界宣扬,这是他和画尘的事,和别人没有关系。别人怎么看,他也不在乎。
秋琪识趣地笑了笑,优雅地走过去。
早春的生意不是太好,像是过年耗去了太多的精力,每个人都需要一个休整期。秋琪还是老时间来到店里,“觅”的大门半开着,食材用尽了,需要填补,植物要浇水,厅堂要打扫,屋内需要换上清新的空气,架子上的瓷器要擦亮。如果想忙,总是有做不完的事。
秋琪的早餐很简单,一杯白开水,两块自烤的土司。淡而无味,裹腹而已,不作要求。
半关着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刚刚清扫过的地面上多了一道长长的身影。忙碌的店员皱皱眉头,“对不起,先生,我们下午才营业呢!”
“我知道。”一把好嗓子,宽厚、温雅。
店员朝秋琪看了看,秋琪放下杯子,对店员说:“你去忙吧!”她走进吧台,踮起脚,从最上面的柜子里取下一只茶叶盒,点燃酒精炉,煮开水。“青岛的山泉水,浙江的雨前茶,店里一直备着。我想,要是哪一天你来了,我就能给你泡茶了。请坐,茂谷。”
“难为你一直都记得。”晟茂谷在吧椅上坐下,搓了搓手。“昨晚吐了没有,你喝得不少。”
秋琪含着笑,朝外面看了看,“我每次去超市,都会买一瓶剃须水,薄荷味的。”
“小琪······对不起!”晟茂谷低下头。
厅堂里没有开灯,光线不是特别好,酒精灯蓝莹莹的光映着两个人的脸,有种无形的诡异。
水开了,秋琪烫了杯,沏上茶。青花瓷的小杯,纤纤十指,双手捧上。晟茂谷喝了一口,一怔,过了会,又啜一口,慢慢咽下,说道:“记忆里的味道,一点都不变。”
那又怎样?秋琪低下眼帘,掩住眼中的讥讽之意。眼前的这个男人,亿万身家,难得人过中年,还有不错的皮囊。在他而立之时,他的魅力胜现在十倍。那时,她在广州读书。节假日,去夜店唱唱歌、跳跳舞,赚点零花钱。他经常陪客户来,每次都会送她一捧白玫瑰。他告诉她,他结婚了,妻子是他的同学,已有个女儿,事业正在上升期。多么狡猾的男人,任由她昏了头,却又似乎给了她选择权。她心甘情愿地做了他后面那个见不得光的情人。后来,他说父母年纪大了,他的事业重心移向滨江。她跟着他来到滨江,进了歌舞团。在他的打点下,她的努力中,她成了团里的台柱,在省里、国家拿了不少奖。有一年,好像特别的好运,她的节目有了上央视春节联欢晚会的机会。她没日没夜地练舞,可是,有时候,命运让你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乏其心志,并不是要让你成就大业,而是它就想那么折腾。她在舞台上摔倒了,盆骨碎裂,她失去了事业,失去了一个女人生育儿女的权利,她还失去了他。
他给她的银行卡上打了五十万,还送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们到此为止吧!
作为一个已经不完美的女人,是没有资格抱怨的。她用那五十万,开“金舞鞋”,开“觅”,活得有声有色。
“觅”开张后不久,她看到了那辆灰色的宝马,挂外地牌照,很神秘,从外面是看不清里面的。
不需要确定,她就知是他。
滨江很小的,他又是名人。他家的那点事,她也听说了。别人说时,她笑微微的,仿佛和他素不相识。
听说他最近离婚了,是他妻子提出来的。然后,灰色宝马的车门开了,他风度翩翩出现在她面前。昨晚,他们在晟华的屋顶花园吃了烛光晚餐。一瓶香槟,她喝了大半瓶。站起身时,好像整个晟华百货都在晃悠,远处,灯如海。这种眩晕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她一直在笑,像少女般,娇羞如花。
“你该去办公室了,董事长的时间可是宝贵的。”她低眉敛目,微笑晏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