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着眼前那根费了许多力气好不容易立于纸上颤巍巍不倒的笔,摩拳擦掌,得意扬扬。
再然后,她进行了一项在现代社会恐怖界长盛不衰不分国籍种族老少咸宜的活动。
请笔仙。
但见她神秘兮兮,对着毛笔小声三呼:“吴道子?吴道子?吴道子?”
毛笔没动,端木翠大失所望:“不是吧,已经投胎了?”
吴道子愤怒的画外音:老子是唐朝人,都几百年了,不投胎干吗?
略一思忖,又换了个对象:“阎立本?阎立本?阎立本?”
阎立本彬彬有礼的画外音:上仙容禀,小生也是唐朝人,也已经投胎了。
……
这都要怪端木姑娘不是圈子里的人,对宋初的画坛所知不多,仅知的几个又都作古良久,几次请笔仙不成,她终于气急败坏:“会画画的给我死出来一个!”
毛笔忽然剧烈颤抖了几下,然后以一个近乎于倾斜的握笔姿势,定住。
端木翠轻轻吁了一口气,缓缓伸出手去,摩顶般触着笔端。
“我记得,昨晚……”思绪渐渐飘忽,整个人近乎入定,恍惚间又来到了姚美人的卧房,在床底下撑着手臂,然后缓缓回头。
目光定格于这一刻。
她只看到那老妇人的脸和发髻,没有看到衣裳,床底下太暗……
与此同时,手下的那支笔,被看不见的手牵引,在纸面上迤逦滑动……
提笔,起,勾勒,运笔,转,笔锋按,旋,点,绕……
展昭动作极轻地进来,回身掩门。他向端木翠走了几步,发觉不便打扰她,旋即停在她身侧不远,目光落在她身前的纸面上。
这无名画师十分尽职尽责,还在用极细的笔锋,一点点描出那老妇人面上的褶皱。
展昭皱了皱眉头,这老妇人的样貌可谓普通,不寻常的是她的头发,似乎全部梳在脑后,从正面看,一丝一毫的式样都没有。
那支笔忽然猛烈顿了一下,似是耗尽了全身气力,颓然委地。与此同时,端木翠喘得很急,身子颤抖得厉害。
“端木。”展昭疾步上前稳住她的身子。
端木翠睁开眼睛看了看展昭,似是想说什么,然后目光很快转到了画像上。
“这发髻……”显然,她也觉得很奇怪。
又看了一阵,还是展昭最先反应过来:“我想起来了,这应该是垂髻。”
“垂髻?”端木翠有些不解。
“现在梳这种发髻的人很少,我一时间竟未想到。”展昭微笑,“还是早年行走江湖时偶尔看到。”
他比画给端木翠看:“所有的头发都疏在脑后,末端绾成一把,结成一个小髻。这种发饰有些简单,乍看,像是没有结发。”
“垂髻……”端木翠喃喃,神思有点恍惚。
“怎么了?”展昭发觉她神情有异,眉峰微挑,眸中掠过一丝疑惑。
端木翠没有答他,她又想起了早上的梦。
梦的末了,汉宫的宫人从承露台的铜仙人仙掌上小心地汲下甘露,仔细集作一杯,将碎雪般的玉屑撒在其中,然后小心翼翼奉于盘上,双手平托,毕恭毕敬走向宝座上的汉武大帝。皇帝的面目是如何庄严威仪,她是半分都没留意,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名宫人的发髻。
汉宫垂髻。
展昭心中生疑,追问再三,端木翠才将前一晚在姚美人寝殿遇到老妇人之事讲了出来。
展昭听得眉头皱起。
“那老妇人出现之时,你一点防备都没有?”
“谁说我一点防备都没有?我明明……”端木翠口吃,“我明明……那什么的。”
“那什么的?”展昭追问。
“明明……踹了她一脚的。”端木翠努力攀扯依据,“后来她也没出现了,可能被我一脚就踹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