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冰轮道:“偏节骨眼上生出这等枝节,让人棘手。”轻捻着手中的佛珠,陷入了沉思。
檀瑛不敢作声,过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小声提醒:“大将军此时只怕也已知道此事了。”
冰轮道:“你去把陶志坚几人给我叫来。”
檀瑛望着她:“太后。。。。。。”
冰轮语气不容置疑:“现在就去。”跟着又道:“来人。”高贤急忙从殿外进来,垂手等候吩咐。
冰轮道:“你立即打发人去传我懿旨,请大将军入宫觐见。”
铜鎏金云龙烛台上,燃着数十只粗如儿臂的巨烛,将崇德宫前殿照得透亮。霍牧的表情依旧是一贯的严肃,看不出喜怒之色。
冰轮从宝座上起身,缓步迈下台阶:“这么晚了,还请父亲进宫,想必父亲已知道是什么事了。”
“已经大略听说了,这个畜生从小就爱惹祸,不叫人省心。”霍牧显得很平静:“也是臣的不是,存着点私心,想让他在铁卫军中历练历练,没想到他依然如故。其实太后不用特意把臣叫进宫来的,既是触犯宫规,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臣绝无意见。”
冰轮道:“父亲如此说,连我亦觉无地自容,兄弟不长进,我这个做姐姐的,也难推卸责任。”
霍牧躬身道:“太后这话,叫老臣如何承受?说到底,是臣教子无方之过,倒叫太后操心了。”
冰轮道:“其实这次的事,倒也不能全怪霍泽,他初进宫当差,对各处都还不熟,难免出些差错。”说罢看了檀瑛一眼,檀瑛立即跪下:“臣疏于教导,御下无方,请太后降罪。”又道:“臣愧对大将军。”
霍牧淡淡的道:“檀总管言重了。”
冰轮吩咐:“去把侯爷请来。”
霍泽是被人用藤椅抬过来的,殿上除了冰轮、霍牧、檀瑛与冉黎等,陶志坚以及几名铁卫都在,霍泽一看见他们,便眼中出火:“就是这几个王八羔子羞我辱我!”嘶声道:“不将你们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御前铁卫是天子近臣,身份尊贵,他如此叫嚣辱骂,自檀瑛以下,皆恚怒异常,却没一个敢出声。
霍牧见儿子手脚都被包扎过,左颊肿起老高,本来英俊的脸庞变得面目全非,虽一直恨他不成器,究竟舐犊情深,心下也是大怒,只是他城府极深,并不发作,反而呵斥道:“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大嚷大叫!”
霍泽万分委屈,叫道:“父亲!”
“住口!”霍牧对冰轮道:“看这样子,这孽畜已得到一些惩罚了,臣向太后求个情儿,先让他回家休养一段时日。”侧过身来:“若两位总管仍觉不够的话,是杀是剐,改日再来领罢。”
檀瑛和冉黎均十分尴尬,冰轮吩咐高贤:“你去叫汪又兴带上几个老成点的人,将侯爷送回府中,记着小心点儿,别牵动了他的伤处。”
高贤答应道:“奴才遵命。”
刚将霍泽送走,冰轮倏地冷下脸,回到案前坐下,目光从陶志坚等人身上一一扫过:“现在大将军在这里,你们几个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陶志坚本跪在冉黎身后,这时膝行出来,朗声道:“回太后,今日卑职带领数名属下巡视皇上寝宫周边,偶然见到西凉侯擅闯凤栖门禁地,即上前拿问。保护皇上、维护宫禁安全是卑职的职责,卑职从来不敢有丝毫疏忽。”他本身材魁伟,此时跪在地上,不卑不亢回话,言谈神色间自有一股凛然正气,叫人不敢小视。
冰轮道:“既是拿问,你们为何要下如此重手?”
陶志坚也不继续辩解,挺直身子:“打伤侯爷的只有卑职,一人做事一人担,求太后不要牵连无辜。”
冰轮道:“好,很好!你是铁卫长,也理应要担起这个责任。”微微点了点头,一名内监双手奉了一柄剑,走至他跟前,冰轮冷冷的道:“你这就向亲自向大将军谢罪罢。”
陶志坚双手接过剑,面向霍牧道:“卑职奉皇太后懿旨,特向大将军请罪!”众人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他反手一剑,已将自己的左手齐腕斩下,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檀瑛和冉黎不约而同垂下目光,不忍再看。陶志坚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一丝刚毅,竟是神色不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静静等着冰轮示下。
霍牧戎马一生,什么不怕死的硬骨头没有见过,可是眼前这一幕,仍让他耸然动容,他双目注视着陶志坚,片刻,叹道:“人道御前铁卫个个都是钢筋铁骨,勇猛如虎狼的铮铮汉子,今日我才算开了眼界,此事就到此为止罢。”
冰轮道:“还不快谢过大将军恩典。”
陶志坚先向冰轮磕了头,接着向霍牧一躬,方拾起断手,从容退出,檀瑛等便也跟着告退。
大殿上只剩下冰轮和霍牧两人,一时陷入无边的安静。
霍牧面沉如水,良久,开口打破沉默:“御前铁卫果真是好手段。”
“父亲可是对方才的处置不满意?”冰轮微微皱眉,反问道:“铁卫军有铁卫军的规矩,父亲治军,向以严明军纪著称,难道反而不能理解?认真说起来,陶志坚何过之有?”
霍牧怫然:“太后的意思,是霍泽是活该被打成那样了?难道就不认为他打的并不仅仅是霍泽,还有太后的颜面,以及我这张老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