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莲真看着她,低声道:“我先走了。”
冰轮站起身,亦低语道:“等我闲了,就来陪你。”
她这次说的不是“来看你”或“来瞧你”,虽只一字之差,听在莲真耳中却是大不相同,不知怎的,忽然之间就有些迈不开脚步,眼波也愈加温柔朦胧,冰轮浑然不觉,略微提高了声音:“好生送宸主子出去。”
高贤亲自将莲真送到殿外台阶下,看着她上了轿,又命汪又兴送出崇德宫外,方回至暖阁,冰轮头也不抬:“陶志坚今日也来过么?”
高贤道:“是,忠勇侯之前来过,汪又兴告诉他太后不得空儿,让他明日再来。”
冰轮神色透着一丝厌倦,点点头儿,高贤道:“香汤已经备好,司沐的宫女也在外候着了,现在叫他们进来伺候罢?”见她不作声,便恭谨退下,径自去殿外传话去了。
魏伦将适量清水倾于青玉螭纹砚台中,又取了墨锭来,均匀使力,轻轻旋转,一股浓郁的墨香便在御书房中氤氲开来。
宗煦坐在椅上,却不提笔,忽然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魏伦道:“主子怎么又叹气了,太后最近朝务缠身,暂时无暇来查问功课的,皇上但请宽心。”
宗煦横他一眼:“难道朕是在怕查问功课吗?”
他本聪慧早熟,年纪渐长,愈发知事,而冰轮一手把持朝政,他这个皇帝就如朝堂上的一尊摆设,因此与冰轮渐生隔阂,更兼霍牧视他为黄口小儿,在他面前跋扈之极,令他深觉屈辱痛恨。霍牧如今被罢免,党羽也遭到清洗,对他来说本是天大喜事,近来心里都稍觉与冰轮亲近了些,可没想到,霍牧虽倒,霍家却是大厦未倾,几日之内,冰轮论功行赏,霍凛由襄远郡王封为襄王,拜柱国将军,接管霍牧的所有兵马,霍凌封雍国公,仍兼右卫将军一职,冉黎正式出任左卫将军,余者她素日所亲信之人,或封公封侯,或任六部要职,或外放领一州军政。因此他心中又大不痛快,危险紧迫之感不减反增。
魏伦垂着头道:“皇上,襄王不比大将军,在皇上面前,十分恪守臣子之道。”
霍凛性子与霍牧相去甚远,现虽手握大权,一跃位居万人之上,却一改自己父亲往日霸道的行事风格,对上谦恭谨慎,对下谦和宽仁,无论何时都待之以礼,是以魏伦有此一说。
宗煦气愤的道:“他这是在故作姿态,收买人心,现在宫中朝中,谁不说他好,连你也这样!哼,朕偏偏不吃这一套!”
魏伦道:“奴才不是帮他说话,奴才一心为着皇上,皇上素来最明白。”
“你近来像是变了个人,以前你总是跟朕说,外戚干政,会导致皇权旁落,要朕想法子,联合先帝身边的旧臣遏制,可是现在呢,每日里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窗外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叫你变貌失色,叫朕看着真是好生生气!”
“嘘!”魏伦战战兢兢,“扑通”一声在他脚下跪下,扯着他的衣角道:“皇上息怒,可怜可怜奴才这条贱命,奴何尝不知道皇上的心,可是。。。。。。可是皇上,您是斗不过太后的,除了等这一字,实是毫无他法呀!”
霍牧率兵攻打皇宫那晚,他被外面震天的喊杀声惊醒了,虽不知何事,但也明白大祸临头,吓得瑟瑟发抖,第二天事情平息之后,他凭着自己的特殊身份,去朝阳门去看了看,那边竟是尸积如山,血流成河,当时他就吓破了胆子,落荒而逃,后来他听别人说,那边动用了上万的军队,花了几天几夜,才将宫外和城内外的尸体血迹清理完。这事在他心里一直挥之不去,每天晚上,那些残酷、恐怖的画面就不受控制的浮上他脑海,就连睡觉都是噩梦连连。他平日本就很怕冰轮,近来更是畏惧到了十分,每每随宗煦去崇德宫请安,都是心惊胆寒,此时此刻,哪还敢有半句唆使之言?
“是啊,还能有什么法子呢?”宗煦重复了一句,心里怒火渐渐消退,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朕除了当这个傀儡皇帝,每日里窝窝囊囊,还能怎么样呢?”
魏伦小声道:“皇上英明睿智,自然懂得克制忍让,这个当儿,千万要言行留意,别被人抓住了差错,要知道,英王世子现在可是回京了。”
宗煦一震:“你的意思是,若是我言语不防惹到了她,她有可能废掉我立宗照为新君么?”很快又否定:“不!朕是先帝唯一的儿子,就算朕说了什么话,又有谁敢轻言废立?!”
魏伦不则声,宗煦口气已软了下去:“何况,朕跟她毕竟有母子的名分。”
魏伦声音低得几不可闻:“皇上,您先想一想大将军罢。”
“是了。”宗煦如同霜打过的茄子,颓然道:“她对付她的亲生父亲和兄弟,都能毫不手软,干净利落,何况朕这个假儿子呢!”轻轻咬了咬牙:“朕等,朕一定好好的等!无论如何,总会有朕亲政的一天!”
第126章
因天气渐冷,宫里这几日已烧起了地龙,殿内龙涎香弥散,暖意盎然,陶志坚跪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垂着头,眼睛久久地盯着上面金银线织就的团锦花纹,心里只是七上八下,不禁隐隐生了几分懊悔。
终于,那个清冷悠远的声音再度响起:“嗯?你的意思是,要我收回封赐你的爵位?”
事已至此,没法临阵退缩,陶志坚硬起头皮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