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有从龙之功,陛下暂且动不了我。”顶多是受点皮肉伤,于他而言自然算不得什么。
云缨听见他的话,心底微微动摇,轻抿了下唇,正欲开口时,视线透过层迭绿影,看见了一道离他们越来越近的缁色身影,神色惶然。
御花园空无一人,裴忱欲要离开之际,余光蓦然瞥见西南一角,繁盛枝叶间露出的一点绛紫色,视线上移,隐约可见墨发高束的陆言之,下颌微动,像是在与谁说话。
脚步瞬时顿住,裴忱压下眸中乍现的戾色,沉沉盯着那处,缓步靠近。
他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脚步,离得近了,亭子里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隐约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裴忱停下脚步,淡淡看着迎面而来的陆言之,心底顷刻转过许多念头,眸中难掩郁色。
“陛下。”
裴忱目光掠过他,看向他身后的凉亭,风倏然拂过,树影摇晃。
下一刻,他直直绕过挡在身前的陆言之,走进亭内。
阴晦的视线扫过每一寸角落,不放过分厘毫丝,却仍不见分毫异样。
他蓦地抬手,指尖捻起空中飘落的玉兰花瓣,轻置于鼻端,淡香扑面。
身后响起陆言之跟进来的脚步声,裴忱侧首淡淡看他,目无情绪,只是手上力道倏然加重,花瓣瞬间被碾磨得粉碎。
“陆将军在此处作甚?”裴忱淡声问。
陆言之朝他恭敬作揖,回道:“臣见这里玉兰开得甚美,记起幼时夫子教习的诗句,情难自已下,脱口念出,继而恍闻陛下亲至,臣自知愚昧,遂讪然住口。”
他这番话顺带解释了为何会独自言语,裴忱目光平静直视着他,嗓音冷淡无起伏道:“陆将军好兴致,那朕便允你整晚在此处吟诗作赋。”
鼻息间全是玉兰花的清香,他言罢移开视线,最后扫了一眼安然幽静的亭内,并未发现异常,旋即在陆言之恭送下,抬步离去。
像是受圣颜威慑,玉兰花瓣被惊得簌簌直落,陆言之沉静站在花雨下,待圣上身影完全消失,方迈步重回亭中。
旁侧窸窣作响,陆言之闻声,眸中浮起温柔笑意,看向那处繁茂丛中,云缨费力地扒拉开草叶,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来,乌黑发顶上还挂着绿叶,瞧着狼狈又可爱。
陆言之有心想要去扶一扶,但碍于两人身份,只敢在原地干看着。
待云缨微喘着气回到凉亭时,陆言之向她靠近了两步,却仍隔着一段距离,不敢越过。
他低眸仔细注视着云缨面容,怕她被锋利草叶划伤,然目光一落到那莹白雪肤,便像是被粘黏住似的,迟迟不舍得移开。
蓦然忆起初见云缨时,那会儿他看着小团子的软糯脸颊,便忍不住想伸手去捏。
如今少女姿容绝世,亭亭立在他身前,陆言之却只能艰涩地移开目光,负手在身后,指腹重重搓捻着,抑下心底一波波涌起的妄念。
他喉咙枯涩,低低道:“后日就是祭天大典,若小殿下愿让臣助您一臂之力,便借口留在宫中,到那时,臣会为殿下安排好一切。”
云缨对上他虔诚的目光,指尖不自在地捏紧。
临走时,她倏然顿住脚步,回首问:“陆将军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陆言之垂眸掩去慌乱,干涩嘴唇微微翕动几次,强自平复下心绪后,方缓声回道:“殿下是臣的公主。”
自明贞十五年冬狩伊始,无论往后两人身份发生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殿下永远都是他深藏心底尊贵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