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周邛这十几年来虽一路扶摇直上,官儿升得极快,但是家中却连一个歌姬都没有,就更别提纳妾了,据说就连他们家中的丫鬟侍女,也都是非老即丑!只不过他自己不敢说,大家也就只是私下里议论嘲笑几声,并不敢说出来罢了。只看这一手就知道,你这位未来的老岳父算是掐准他的脉了!这样一来既给他留了面子,又不得罪了他家中那位夫人……啧啧,不得不承认,真是人老成精啊!”
李曦听得连连点头,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一出。
原本还觉得现代社会里那些把所谓办公室政治玩得精熟的总监们部长们经理们已经够厉害的了,现在看来,唐朝时候人的智商比起牛逼哄哄的现代人来,可是一点儿都不差呀。
嗯,应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反过来想,周邛乃是进士出身,学问水准都毫无疑问是现场最高的,他又是在场众人之中最大的官儿,由他来做这个点评,还真是恰切的很。若是换个人来,一俟他周邛作了诗出来,到底是该怎么个评点法儿?点他第一,众人虽然无人敢说什么,到底也有刁滑之辈心中不服,若是不点他第一……这个,刺史大人岂是好得罪的么?
周邛显然是一眼就看透了柳博的用心之所在,当下众人笑罢,他便笑眯眯地把点评诗作这个差事接了下来,这时柳博才挥手道:“点香,某与刺史大人一起,静候诸公大作!”
他话音落下,自然有家中下人拿出早就预备好的香案,将一炷计时用的松香点上。而场中诸人也随之或抓耳挠腮或皱眉苦思起来。
多么相似的场景啊,就在前天,李曦刚参加完一次诗会,没想到这寿宴上又来了一次,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一次没人给发纸笔,看来似乎是不用写的。
别人都忙着构思佳作,李曦也没闲着,他虽然做不出诗来,但上一世的时候好歹肚子里还有些存货,至少比较出名的一些唐诗他还是记得住的,只不过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有哪一首诗是专门写箜篌的,就连刚听见箜篌这个词时心中的那灵光一闪,这会子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关键是箜篌这个东西有点冷门啊!
此时众人之中当然也有不少人或是因为年纪变大之后于诗文之道的心早已淡了,或是因为自知才力不逮干脆就直接放弃,甚至还有不少如李肱父子这样根本就不通什么文墨的,因此也就都不再作诗,于此之时,又不好大声影响他人,便干脆三三两两的小声谈笑着饮酒。
而李曦,则干脆是坐在那里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的发呆。
就在众人的攒眉苦思之中,一炷香很快燃尽了。
柳博笑眯眯地拈着胡子问:“诸位,谁有所得了,且先念来,老夫必不教诸位空手而回。”
听他这话,顿时便有几个人先后站起来念了自己的诗作,不拘好坏,总会赢得众人的一阵喝彩,而随后,那位十七岁就高中进士的刺史周邛也摇头晃脑的点评几句。
他十七岁就得中进士,在诗艺上倒确实是相当的有见地,不管什么诗,只要一经他的点评,总能把那诗作中最闪光的东西给提溜出来称赞一番,因此那些站起来诵读诗作的固然是喜上眉梢,便是没有作诗的人,听了他一番点评也自觉在诗艺上颇有些收获,如此一来,倒是各得其乐,场面也就开始逐渐又热闹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李昉却突然站起来,冲着正席上的柳博与周邛拱了拱手,意态飞扬地道:“小子李昉,生也不才,得幸为司马大人寿,复聆仙音,感慨何其多也,故有诗一首以奉上,若得刺史大人斧正,实小子之幸也!”
柳博闻言大喜,高声道:“且读来!”
李昉闻言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眼见席上众人的目光都已经被自己此番举动给吸引了过来,这才朗声诵道:“一弦一声四转除,却把新酒向洛浦。红云三月开新宴,司马先宣女校书。刺史何曾让洛洲,咸秦家世抎箜篌。金盘忽进香瓜美,肠断玉人频登楼。”
他这番读来,几乎是一字一顿,读的很是抑扬顿挫,不过李曦的古诗水平实在有限,根本就没听懂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识的转首看过去,尤其是重点在李昉身后那个貌不惊人的小老头儿身上扫了一眼,见他随着李昉的诵读也跟着一副摇头晃脑很是得意的模样,当下心里顿时就有了七八分猜疑。
这时正好李肱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李曦转头看去,只见李肱的两手各伸出一根手指,做出一个两指交叉的动作,还冲自己点了点头,这才小声道:“十万钱,雇的!”
李曦撇撇嘴,也冲他点点头,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刚才众人都慌的时候独他不慌,原来他的底气来自这里。
李曦听不懂这首诗什么意思,不代表别人都听不懂,恰恰相反,在场的这些人虽然没什么有传世之作的著名大诗人,但真正懂诗的人,却不在少数。
当下李昉才不过刚刚念完,便已经有人轰然叫好!
甚至有人摇头晃脑地感慨道:“此真乃有搔人遗韵者也!”
这首诗好么?确实好。
首先就是一首诗里把刺史周邛、寿星柳博,还有刚才那位头戴帷帽的歌姬武姬都给捧进去了,其次就是文辞雅致,而又颇能达意,显得辞理清晰,再次么,就是最后两句的“香瓜”与“频登楼”了,这就是所谓“有搔人遗韵”的地方。
总之,这首诗虽然不至于好到经典的地步,但至少和前面那些人的诗作比较起来,倒确实是难得的好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