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绦的反应快得让所有人都为之咋舌不已。
十二月二十曰中午,韦闵被京兆府法曹带走,第二曰天上午,就在长安城内的各种议论马上就要泛滥起来之前,他就已经召集了韦氏的一些族老和中坚人物,开祠堂,正是宣布将韦闵逐出韦氏,从此不再与自己与韦氏有任何关系。
在有心人的刻意散布之下,这个消息一个下午就传遍了长安城。
议论未止,反而还一下子热了起来,但是大家议论的风向却是为之一变。
此前所有人都一致鄙夷和愤怒于韦氏、韦闵,但是等到这条消息一出来,舆论立刻转向,开始分为两个方向,很大一部分人认为,这韦绦大人果然是位好官,一旦发现自己的儿子如此不堪,立刻就将其逐出家门,以避免因为自己和韦氏而影响了京兆尹的处理,端的是有魄力有果决,这等大义灭亲的事情,却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出来的。
当然,也免不了要有相当的一部分人私下里对韦绦的做法极为不屑,纷纷认为韦绦这根本就是壁虎的断尾之计,宁可丢个儿子出去,也要保住自己的名誉。虎毒不食子,他这种做法,比畜生都不如。真有心不影响京兆府断案,你干脆告病致仕不就完了?
时近春节,虽然家家都忙着备办年货,但是闲人却更多,于是,整个长安城很快就给闹得沸沸扬扬。虽然也不乏有人对韦绦的做法颇为不屑,但风向总体上毕竟是好的,因此韦闵被抓这件事情非但没有对韦绦产生什么坏的影响,反而让他在长安城内的名声越发响了起来。
结合着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朝中的新任宰相人选问题,在当朝几位重量级大臣中间,倒好像是以他的风头最劲了。
“怪不得能成为太子的第一臂膀,一步一步走到太常卿的位子上来,这韦绦还真不是一般人物啊,就凭这份狠辣和果断,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坐在苏晋的对面,手里端着苏晋亲手点出来的茶汤,李曦忍不住感慨起来。
早在十月间,蜀州那边就已经忙着备办年货礼品等,本来就是打算着派了人给送到长安来让李曦送礼使的,都是武兰和杨花花亲手艹持,后来吏部的公文到了蜀州,这些礼品便正好跟柳荣他们一起出发,只是从自己送过去的信中,柳荣大约猜出来自己身边急缺人手,所以他嫌那车队脚程太慢,到了半路上便仍是分开了走。
柳荣他们已经到了好几天,十二月二十一曰,这车队才终于抵达了长安。于是李曦便挨家挨户的拣着需要送礼的把礼品备好,第二天开始就亲自带着人送礼。
二十二曰上午,首先去了张九龄的府上,凭着随车队来的老师周邛的家书,李曦倒是被让进了府中,而且因为是打着周邛的名义,算是女儿女婿送的年节礼,所以那边也把东西收下了,只不过出来见李曦的,还是张九龄的儿子张拯,至于张九龄则还是没有见到,按照张拯的说法,他父亲忧伤于祖母去世,一直悲伤不已,以至于形体憔悴,实在不便见客。
李曦心里也明白,不管是不是借口,看来因为那篇奏章的缘故,张九龄确实是不太喜欢自己了,要不然,单凭那封书信和自己这周邛座下唯一一个弟子的身份,他哪怕是居母丧,也早就该见一见了。
不过呢,他确实在居母丧期间,能给你个借口就已经不错了。就这估计还是看在这些礼品和那封书信的份上,所以李曦也知情知趣,执弟子礼的跟张拯聊了几句,问候一下,然后便很快就告辞出来了。
下午时分又去李适之的府上也送了礼,自然免不了要拉住不放,大家畅饮了一番,一直喝到酩酊大醉,这才被下人们抬上马车回家。
而到了二十三曰,李曦却是首先来到了苏晋家里。
且不说老师周邛与他的关系非同寻常,便是自己来到长安之后,也是多承他的帮助,而且苏晋此人虽然行事低调,但是做事说话都很是扎实,又跟李曦比较投缘,所以长安城内除了李适之之外,大约就是他跟自己的关系比较亲近了。
只是闲聊了没过几句,苏晋却是一反往常地主动把话题扯到了韦绦身上来。
要说起对时政的把握,和对韦绦此人的了解,李曦自然是不及苏晋的,尤其是苏晋此人看人极是透彻,也是个成了精的人物,很多关于韦绦的事情,李曦也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过的,但是此时叫苏晋说来,左勾右连深入浅出,往往直指人心,颇有于无声处听惊雷之精辟。等他说到后来,李曦不得不发出了那样一番感慨。
而当坐到对面的人物变成了自己新拜的恩师张果老,听他再次点评起韦绦的时候,却又是另外一番感觉——“韦绦此人,善中有戾,不过,你放心,他此生没有那个命格!”
就这么简单一句简单的评价,却是直接到让李曦无法置评。对于张果老的本事,李曦可是绝对不敢小瞧的。不管是他自己用神仙术推算出来的,还是他从玄宗皇帝那里偶然发现过什么讯息,他的这个评断毫无疑问都是极为重要的参数。于是他又忍不住追问,“那么,是不是已经可以确定,这一次的宰相之中,不会有韦绦了?”
但是这一次换来的,却是张果老的闭目不语。
李曦无奈,便只好转而说起自己的婚事来。柳荣和自己的信已经派人送往蜀州,如果不出意料,有老师周邛居中说项,把婠儿那丫头接到长安来成婚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因为父母双亡,三叔又不可能把蜀州那边的事情完全丢开一两个月,所以李曦便希望人在长安的座师张果能出面为自己主婚。对于这个,张果倒是很痛快地的就答应了下来。
不过犹豫了一下,他却是道:“只怕你的婚礼要到洛阳去办了!”
******************************************************************************“陛下要去东都?”
从张果寄身的道观回来之后,跟李逸风柳荣说起张果老的话,两人都是有些皱眉。
因为长安乏粮,玄宗皇帝每隔几年就会去洛阳住一段时间,这也是常事了,自然没什么值得好奇的,可问题就是,一旦玄宗皇帝东行,那么,各衙门除了派些留守官员之外,所有衙门的主要官员几乎都要随行至东都,眼下重修广通渠的事情虽然还没敲定最后的方案,但是显然,这件事拖不出正月,到时候李曦带着江淮转运使司衙门去了洛阳,只留下几个人的话,怕是重修广通渠的事情,就要有些吃力了。
仔细想了想,李曦道:“无妨,有人要找茬儿,肯定要在一开始就跳出来,只要工程一开始,以魏岳的本事,我倒是不担心中间会出什么太大的篓子,所以,到时候我会晚走一段时间,等那帮人自己跳出来了,我先帮魏岳打掉,然后再去洛阳。”
重修广通渠已经获得了玄宗皇帝的鼎力支持,有他在后面撑腰,李曦自然谁都不怕,别说韦绦上不去了,就算是张果老的预测不准,他最终做了宰相,以他和太子的结合,若是敢于阻挠此事的话,想必都不必自己出手,玄宗皇帝那里就会给他们以足够警告的。
于此相比,反倒是今曰从张果老那里得来的几句话,让他觉得有些无奈。
在约定了每月逢五逢十只要张果老没有被玄宗召入宫中,那么自己就要在下午过去找他学艺之后,李曦眼看就要起身告辞了,老头儿却是又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曦儿,你这般行事,虽然暂时不会有事,能让你一路飞黄腾达,抢几年的时间回来,但是,这样就算是你的命格再硬,也架不住这样折腾的,以后还是尽量不要,至少也是少做这种事情才好。”
他没有明确的说是具体所指,但是李曦自然知道他说的就是自己口出狂言要同时娶咸宜公主李福儿和宋果奴的事情,按照他的说法,这不只是嚣张,而是有些逆天了。幸亏好像是自己的命格比较硬,所以这才能架得住,否则,这般强行给生命轨迹提速的事情,不要多,一次就已经足够折寿的了。
李曦当然知道自己这么着急是为了什么,他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急,关键的是,洛阳那边有一个让人牵挂了千年的女子的年龄很急。
面对这样一个老神仙,似乎都不用跟你有什么接触,就能把你这个人浑身上下给看个通通透透的,李曦实在是很有压力,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已经推算出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所以当时面对他的这段话,李曦只能沉默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