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文轩刚走到韦一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窗看到病床边上坐着个小家伙,像是低头捣鼓着什么,整个人缩在椅子上缩成了一个球儿。骆文轩挺意外的,推门的动作顿了一顿,轻轻敲了下门。
莫绝立刻回头,下意识把手里的东西藏起来,骆文轩假装没看见,冲他笑笑,“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叫你好好休息吗?”
“我不疼了,”莫绝低头磨蹭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摊开手朝骆文轩递了递,“骆叔叔,我串不起来,绳子都扯烂了。”
他手心里抓着一大把的佛珠,另一手捏着一根绳子,却只勉强穿进去三颗,小孩儿此刻郁闷地说,“我和护士姐姐要的,我想给它修好,可是绳头太软了穿不进去。”
骆文轩心里有点感动,伸手摸了摸小孩儿柔软的头发,哄道,“没事,不用穿了,喏,你看。”他扬了扬手里的袋子,“我刚去灵山又求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莫绝眼里一亮,立刻抓过盒子打开看了看,“真的一样!”
骆文轩搬了个凳子坐在他边上,笑道,“你拿着吧,等小一醒了就给他,他肯定高兴。”
莫绝敛了笑,沉默一会儿,摇摇头,“叔叔你给吧,你给了他更高兴。”
骆文轩有些意外莫绝的回应,听院长说这孩子平时挺桀骜不驯的,现在看着倒是挺乖的啊,还会考虑小一的心情,不是挺好的孩子么?他想了想,还是把盒子往莫绝手里推了推,“你拿着吧,你不是想给它串好吗?就当是你串起来的,小一会更开心的。”
莫绝垂下眼睛没再说什么,默默把盒子抓紧了。
“骆叔叔,他什么时候会醒?”
“不一定,不过今晚很关键,如果不发烧了,恢复得会很快的。”
莫绝低头看了他好一会儿,小声说,“他的脚伤得好重。”
小孩儿脚腕上缠了两倍粗的绷带,上面还染着血,莫绝的目光从他的脚腕慢慢上移到他全身,喃喃说,“他身上……好多伤啊。”
骆文轩默了一会儿,伸手轻轻握住了韦一的手,“他的脸,还有这一身伤,都是因为一个多月前的那场地震。”
莫绝猛地一惊,立刻抬头看他。
“他全家人那天都没了,头也是那天撞坏的,真不知道他那天经历了什么,手术的时候一直在哭,一直在喊爸爸妈妈,听得我手术刀差点都握不稳了……”
“他是……因为地震?”莫绝的呼吸有些颤,他可还清晰记得那天晚上福利院里可怕的震荡,虽然只是剧烈摇晃数下就平静了,可他还是在第二天的电视新闻里看到了其他地方惨烈破败的恐怖模样,而眼前这个孩子,竟是从那个地狱里爬出来的……
他不由地握紧了手中的木盒,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韦一的神情忽然就更复杂了。
其实在莫绝的记忆里几乎没有人疼过他,爸妈对他不冷不热,不喜欢陪他玩,也不愿意拥抱他,被抛弃后又遇到过各种各样拐骗他、欺侮他的坏人,打他的骂他的冤枉他的比比皆是,却从没有人愿意保护他,愿意心疼他。被这个傻家伙紧紧抱住的两次,是他屈指可数的被拥抱的经验,他从没奢望过会有人把他放在心上,也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对他说,我会一直对你好。
尽管说这话的人脑筋不好使,傻乎乎的,可那双澄澈又认真的眼神,让他一向冷硬的心脏也不由地微微颤抖了一下。而那个人不只是嘴上说说,竟真的为他去了半条命,那个明明比他小,比他矮的笨蛋家伙,竟是比他以往遇到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让他感到安心和感动。
小一。
他心里喃喃叫着,深深看着小孩半张脸上狰狞丑陋的伤疤。
小一,我也……也会一直对你好,我也会一直保护你,我会守着你的。
“骆叔叔,他的脚什么时候能好?”
“不知道,等他醒了需要做复健观察一下,也许以后还要做些修复手术,不过我会尽力的。”骆文轩说着,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他,“不过……那应该是我们去北京以后的事了。”
莫绝一愣,没回过神来。
“北京?”他不知道北京具体在哪里,但他听说过,那是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城市,是靠走路根本走不到的地方。他不知道骆文轩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心里忽然就有些发慌,急忙问,“什么叫……你们?你要带他走吗?”
骆文轩点点头,回答,“我要收养小一了,等他出院了就带他回北京。”
莫绝整个呆住,刚刚才下定的决心登时就支离破碎,他愣了好一会儿,喃喃问,“骆叔叔你也……要走吗?”
“嗯……”骆文轩抬手揉揉小孩儿枯燥的头发,轻声说,“以后都见不到你们了,不过叔叔会想你们的,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会回来看你们的。”
莫绝没有再说话,直到天黑下来骆文轩把他带到了隔壁的病房,他也一直没有说话。他躺在床上直直看着天花板,直到骆文轩熄了灯离开,他才终于僵硬地闭上眼,一点点咬紧了苍白的嘴唇。
第二天一大早骆文轩就走了,听护士说是去福利院拿什么东西,莫绝没有再想,吃完早饭就去了韦一的病房,趴在他床边静静看了他半晌,然后伸手握住他伤痕累累的手,在他耳边低声开口。
“小一,昨天……谢谢你。”他轻轻勾勒着那些伤疤,轻声说,“你跟着骆叔叔会过得很好吧,他一定会对你很好,你应该不会需要我保护了。”
莫绝伸手把那木盒打开,把佛珠拿出来小心套在了他的手腕上,“不过……还是谢谢你愿意保护我,真的,我会一直记着你的,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