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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狐奴射猎(第1页)

炎兴六年秋七月,就在朝廷在谋划河北征伐的时候,冀州牧自号骠骑将军袁绍以辽东太守公孙度有称王不臣之举,在渔阳郡集结重兵准备讨伐,下诏令幽、冀两州各部率军到无终汇合。

在明知朝廷对河北有图谋的前提下,先移兵于辽东,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袁绍有自己的考量。

首先辽东公孙度虽然口头上称臣,但是实质上并无诚意,极可能在他与朝廷之间摇摆,若是段煨与他联络,在他河南御敌时越过燕山,就可能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故而他此行耀武辽东,务必要令其不敢妄动。

其次则是得知凉州归降后,河北三军大有恐慌情绪,不少人以为朝廷难胜。所以袁绍打算以征东名义先行练军,既可鼓舞士气,也可观察哪些将领藏有二心。

最后则是想用大军震慑鲜卑、乌桓,加强他们对袁军必胜的信心,并以此邀请他们派从军南下御敌,不得推脱。

果然,在河北各部还未聚集时,轲比能、蹋顿一得知消息,便领部中诸王南下来聚。袁绍极为高兴,便与其纵兵大猎于狐奴之野,青龙峡下(今密云水库下方)。

一日,袁绍、轲比能、蹋顿率各亲随爱将进入射围打猎。

这个射围很大,动用步骑兵士无数。有州府亲兵骑士监督,凡有兽自某处逃逸而出,即斩该处宿值兵将。待众人进入射围后,他见远处有鹿、野马群,就命人择一处平坦开阔之处,构火以待,然后亲自翻身上马射杀。以此下来,亲手射中的野马与鹿竟有十余匹之多。就令人炙烤猎物,赏赐军人。如是者再三,渐渐前至一丛林中。

突然,一只老虎丛林子深处扑了出来,前面的战马都惊骇而退。后面诸将纷纷取弓搭箭,正待要射,不料一支猎箭早已飞驰而出,正中老虎的肩胛出,切骨而入,顿时鲜血汨汨而出。

袁绍看见那射手站在鲜卑单于轲比能旁边,不过那人头戴武冠、敛发右衽,一副汉人衣装,在鲜卑人中颇为显眼,便问轲比能道:“此乃何人,箭法如此之快?”

轲比能汉话极佳,不需旁人翻译,便自己答说:“他是东部步摇部的莫护跋,射箭之快早已闻名了。”鲜卑语中,步摇音同汉话的“慕容”,故而袁绍又问道:“姓为慕容?真是奇特啊!”

莫护跋在马上揖手说:“小族久居王化,慕燕代之风,故而敛发袭冠,诸部便呼我部为步摇,取‘冠步摇冠’之意。”他亦是用汉话回答,与轲比能想必,遣词用语竟还流畅些。

袁绍听罢颇为动容,又与莫护跋交谈几句经学,不料竟也对答如流,这让他对亲随感慨说:“不料鲜卑之中,也有如此好男子。”他又对莫护跋说道:“不过我以为,慕容一姓更好,所谓慕二仪(天地)之道,继三光(日、月、星)之容,不如你部便改姓慕容罢!”莫护跋闻言欢喜,下马向袁绍谢过,便正式改姓为慕容。

这时候,袁绍转而对自己部下笑道:“此虎已伤,尔等可有人敢力擒之?”

他本来看向的是颜良、张郃等猛士,孰料先说的竟是别驾田丰。他说:“田丰愿往,不过我坐骑没有蒙甲,大概不敢靠近,需要两人做的我的帮手。”说罢同自己两名从骑下了马,持长矟自两侧逼近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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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虎虽然受了重伤,但筋力还在,他伏在地上,前肢立起,冲着靠近的人咆哮。声音凶猛无比,连远远在后面的骑士坐骑都吓得四蹄伏地,噤不做声。

田丰仿佛若无其事一般,用矟尖超前,踏着温热坚实的土地,指挥着从骑从两个方向一点点靠近老虎。老虎一会向田丰咆哮,一会朝从骑怒吼,显得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扑向哪个人。

于是,田丰从右侧靠近老虎。老虎大怒,两爪一扑,就把矟尖给抓住了。正在它分神的时候,两名从骑从左侧突然奔向老虎。老虎一惊,刚一回头,就被一支矟尖捅进嘴里,另一人则是将矟尖刺入脖颈中。

抓住老虎吃痛的机会,田丰抽出长矟,顿如飞鸟扑食一般,飞身扑到老虎背上,用矟尖斜着刺向老虎小腹。老虎吃痛不已,奋力挣扎,而另两人都奋力按住老虎的头颅,另一只手则死力地将长矟往上撬,三个伤口都腾血如注,其状十分可怖。最后,田丰腾出右手,伸进老虎嘴里,一把将血红的大舌头拽了出来,取刀割下。

要知道老虎的舌头上长有倒刺,能把皮肉都刷下来。但田丰毫不畏惧,把血淋淋的舌头拎在手上向众人炫耀。

围观众骑士见此情形,无不目瞪口呆。轲比能、蹋顿等人更是心悦诚服,不禁用马鞭连连叩鞍,击节叫好。轲比能对袁绍感叹道:“我见此人身量普通,谈吐文雅,还以为是使君的谋士,不料竟是个揜于啊!”揜于是鲜卑语中的猛兽,可见轲比能之惊叹。

而河北众将也都说:“田别驾外表文质,内里却一身虎胆,怕是河南的关老虎,也有所不及吧。”袁绍浑不料让田丰出了如此风头,虽然振奋了士气,也让胡人惊叹,但他心中却暗生了几分警惕,以为如此人物,非自己能轻易驾驭。

但他表面仍是不动声色,从腰间取出一块玉抉,娇翠欲滴,一看就是极品,他将其戴在田丰手上,笑言道:“这是我叔父次阳公(袁隗)所物,当年他成亲之时,扶风季长公以此为贺礼。今日送君,望君勉之。”

而于此同时,一队装扮的像是汉人商旅的马队,从晋阳出发北上,沿着当年大将军卫青出塞的路线,过马邑绕道定襄,直入茫茫的云中河套草原内。这里已是鲜卑人的地界,但他们依旧向北,一路到恢弘的阴山脚下。鲜卑王庭弹汗山已在他们东南方数十里处,眼前则是翻滚着绿意与山石的大青山,积雪融化的溪流在其中流淌着,一行人就沿着阴山东南的走势,往东赶路。

纵使是万物最繁盛的季节,这一路也显得荒凉凄清,没有任何人烟,只能偶尔听到狼群在远处对月群啸。他们便取水煮食,吃带在包裹里的腌肉干粮,还抛开路土边的洞穴,挖田鼠和蛇来吃。马匹损失了打扮,就相率搀扶着,柱杖而行,至终也没有任何怯惧之色。如此一连走了一个月,终于横穿过了整片鲜卑领土,抵达了白檀山下。他们每天都轮流上山,在山顶点燃篝火,对着南边的山林望眼欲穿,就这样又过了将近十天,终于从南边崎岖的山道中,等来了大队迎接的汉家骑士。

换上了一身齐整的新衣,在骑士的簇拥下,他们骑马自平谷绕道,与袁绍大军擦肩而过,很快就到达了渤海郡境内。站在马上,遥望这河北无垠的田地和农人,还有东边平静又孕育着万千波涛的渤海,此时他们露出了压抑已久的笑容,他们离目的地已然不远了。

回过头来,继续向南策马二十里,他们抵达了章武。不过他们并未入城,而是停留在城外东北处的一处小村庄里。一行人在村中歇息,用热水跑过脚,喝过已被暖酒,舒坦了好一阵子,然后就听到有使者说,骑士们的首领到了。

领头的人特意戴上了青丝制的进贤冠,身穿非常正式的使节深衣,亦步亦趋的随着引路人走到一间小屋内。首领见领头人这样年轻,不由吃了一惊,继而又笑了出来。他可能也觉得好笑,不过还是很恭敬地对首领说:“大将军府谏军曹右长史法正奉尚书令陈君之令,拜见君侯大人。”

行完礼后,法正又俯身微笑说:“陈君一直惦念您,特意问君侯好。”

首领呵呵大笑,说:“独相日理万机,难得记挂我这荒僻之人呢!”

法正笑着说:“陈君不仅记挂君侯,还有薄礼相送。”说罢,从贴身处取出一卷用绸子写就的信,交到那首领的手上。首领连忙将密信展开阅读,读完了,就放在拉住上把他烧掉。他看着黑色的灰烬,面色变幻不定,沉默良久,而后对法正说:“段忠明和我谈时,不是这样说的。”

法正笑道:“如果所做的只要如此之事,那陈君何必派我前来呢?”他顿了顿,对首领说道:“只要君侯下定决心,陈君可予将军万户之赏!”

首领想了想,没有立刻回答,用手挠了挠鬓角,叹息说道:“可我近日用莁筹卜卦,得《解卦》,《易》中说《解卦》利西南,先生说,我此次北上无终是否不利?还是率众沿西南直奔雒阳罢!”

法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不过他略微思索,已有所得,于是说:“《解》乃是雷在水之下,雷雨作而百草果木皆甲坼,此预示君子乘势而发,将使关河易色,天地重解啊。至于利西南,君侯驻地正好在无终西南,大利西南乃是上上吉征!”

首领听罢,微露笑容说:“先生不妨就在我帐中住下,几日后我率军北上,自然会对朝廷有个交代。”

法正不慌不忙,从容说道:“下官从晋阳出来的时候,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君侯既然对陈君有交代,那法正这条命就交给君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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