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奕阳甫一回府,大管家就苦哈哈的过来,说老太太执意要把这两天从外面请回府的大夫赶走。
傅奕阳疑惑:“老太太可说是为了什么?”
大管家道:“老太太只说是有太医开的药方就尽够了,不需要旁的大夫。”
傅奕阳淡淡‘嗯’一声,“既然这些个大夫看不上,那就再去寻民间神医来。请来的那几个大夫,给了报酬送他们回去罢。”
大管家听声听闻惯了,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傅奕阳的意思,这两天他大张旗鼓的去请那些大夫来,外面人瞧了,自然是要打听一番的,没多久就会知道他们家老爷多有孝心,为了老太太的病,遍寻名医。
大管家眼神一闪,傅奕阳问:“还有事儿?”
“敢问老爷,那抓起来的几个刁奴该作何处置?”
傅奕阳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大管家额头上的冷汗都要往下流了,才听得头顶上冷冰冰的声音:“先关着。”
大管家愣了下,这是先冷着了?没来得及细想,就赶紧应了下来。
傅奕阳照旧先去了上房,傅煦阳这次不在,正巧黄莺端了药来,在里面哄傅母喝药:“老太太,这是按照太医开的方子熬的药,不是那些乡野大夫开的,您还是趁热喝了吧?”
“你先喝一口。”
“是。”黄莺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照着傅母吩咐的做了,等她自己喝了一口后,就说:“冷热刚好,奴婢给老太太喂药吧。”
傅母这才把药喝了,躺在床上用嘶哑的声音吩咐:“那苏氏病既然好了,就很该到我跟前伺候,明儿你就再去请一回,往后这试药的活儿就交给她。”
“可大太太她——”黄莺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碗摔在地上碎了的声音,再然后就听到傅母粗重的喘息声:“她做儿媳妇的,到婆婆跟前,伺候,是天经地义的!看看今天去请,都没请来,真真是没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了!单凭这一条,就能把她给休了!”
又指着黄莺骂:“天打雷劈、五鬼分尸的没良心的东西!瞅着我病了,都胆子大了,敢管到我头上来了!明儿我轻快了,一个一个的非得揭了你们的皮!”
黄莺被骂的面红耳赤,忙跪下,口里劝道:“奴婢不敢!老太太千万不要动气,二老爷特意吩咐过,让我们仔细侍奉老太太的!不若奴婢去把二老爷请来?”
傅母语气有所缓和:“还是我儿有些良心,不似那些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知廉耻,忘恩负义!”
外间进来就瞧见傅奕阳正要行礼的朱鹮,就被里间传来的这句辱骂给吓的大气不敢喘,她小心翼翼的咽了咽口水,不知道傅奕阳到底什么时候来的,又把老太太的话给听进去多少。
朱鹮被傅奕阳的气势吓得瑟瑟发抖,束手束脚的站在一边儿不敢吭声,心里只恨自己过来的不是时候,竟是撞到了档口上。
朱鹮都不明白了,老太太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动不动就破口大骂,一点小事不如意了就甩碗砸碟的。往前虽说老太太偏心二老爷,可老太太为了表示她一视同仁,还很有些面子功夫的,可现在自打中风瘫痪在床后,不但面子功夫不愿意敷衍了,还毫不掩饰对大老爷和大太太的痛恨,甚至有好几次破口大骂都让大老爷听了正着。
这样下去,只会把两人之间的感情消磨殆尽,这样对老太太又有什么好处呢?
朱鹮再抬头时,屋子里已经不见傅奕阳的身影,她连忙拍了拍脸,轻手轻脚的进了里间。
黄莺正蹲在地上收拾打碎的药碗,抬头就见朱鹮脸色煞白,嘴唇还哆嗦着,心里边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然后就见朱鹮朝她做了个‘大老爷’的口型,黄莺一哆嗦,差点被碎片割破了手指。
黄莺朝床上瞧了瞧,傅母闭着眼,没往这边看,往床帐外退了几步远,悄声问:“大老爷什么时候来的?”
朱鹮咬了咬嘴角:“我从外面进来时,大老爷就在了,听了句白眼狼。”
黄莺都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在心里叹口气,老太太可不是她们能劝得动的,只盼着老太太什么时候能想通,不然跟着受苦受难的还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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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奕阳面无表情的从上房出来,抬脚就往苏颖的院子里去,背挺得笔直, 越走脚步越快,脚步带起风,吹起身上穿的长袍滚滚来。
傅奕阳不觉得有多难受,就连那句‘天打雷劈、五鬼分尸’,他听起来和后面的那句‘不知廉耻、忘恩负义’没什么差别,早就变得麻木不仁起来。
可傅奕阳在意的是,傅母把苏颖也给拖了进来,那句指桑骂槐的话可把他们夫妻俩都给骂了进来。
他才和苏颖说过傅母的事再不需她管的,还想过往后再不用她受委屈的,她可如今还得忍气吞声。
傅奕阳毫不怀疑,苏颖也曾经听过这样的咒骂的,她一句都没和自己说过。这样的委屈,比起曾经她所经历的那些,也是小巫见大巫了吧,这样的想法,让傅奕阳如鲠在喉。
傅奕阳越走越快,等到了正院外头又慢了下来,缓缓吐出了口气,才迈入院门。瞧见院子里的一株贴梗海棠刚刚打了个花苞,红艳艳的如同在枝头点了胭脂,平添了几分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