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庆、张广利自恃为游侠,但他们既不是寄寓于官宦世族的门客,又没有足够的家业横行乡野,实际上就是贩私盐的江湖浪荡客而已。
谭育良经营黔江客栈在黔阳潜伏多年,无论是当时的身份,还是暗中刺探、渗透叙州的需求,他与董庆、张广利这类盐贩子接触颇深,在这个群体里也有着颇高的声望。
即便当初想据鹰鱼寨,与韩道勋、韩谦父子对抗而兵败被逐,也并没有减少他们身上的光环。
毕竟折在韩谦这等的人物手里,怎么都不算脸上无光的事情。
谭育良、赵直贤两家在潭州兵败后贬为苦奴,之后得人出资相赎,栖身于青牛背码头做苦力糊口,张广利、董庆等人也是早有耳闻。
不过,张广利、董庆为了保密起见,早前仅想着在思州境内寻找帮手,但奈何所谓的江湖义气,对绝大多数江湖中人都只是糊口而已。
更何况在杨氏的高压严打之下,大大小小行走武陵山南麓的盐贩势力短短三五个月就被打得七零八落。
勉强逃过打击的人,这时候都想着安分守己一段时间,不愿跳出来滋惹是非。
江湖义气,能跟前后五代子弟统治思州逾一百一十年的杨氏抗衡?
前后奔走两个月,贿赂求情行不通,想劫狱也才聚集到二十个敢拼死拼活的弟兄,人手完全不抵用,这才在叙州密谍的建议下,跑到高椅峪来请谭育良及谭家子弟出山。
这主要也是近期思州刺史杨行逢下令,要将所属锦和、石阡两县关押的盐犯押往州城(仁山县)受审,到时候极可能数百颗人头滚滚落地,留给董庆、张广利营救囚犯的时间已经变得极为有限。
双方一拍即合,张广利、董平拿出这些年所积攒的百饼金子相酬,谭育良直说他视董泰、张广登为江湖兄弟,此番出手也是义气使然,叫走投无路的张广利、董平感动得是热泪盈眶。
谭育良当夜便挖出他们昨天夜里才埋到院后菜园子里的朴刀、短戟、臂张弩、鳞甲等兵甲。
在张广利、董平二人眼里,谭育良本身就是不甘雌伏的那种人,看到眼前一切,也只是认为谭育良等人蛰伏于此,实际早就图谋着能有一番作为。
最终商议着赵直贤、赵方城、裴朴、赵方海等四人,明日直接光明正大的从虎涧关踏入恩州锦和县境内。
而谭育良与谭修群、谭丘、谭朗、谭文林、刁瞎子,与董庆、张广利以及叙州潜伏的密谍,要将这些兵刃甲械带入思州,无法通过关卡的盘查,便只能从虎涧关北面的崇山峻岭翻越过来,进入思州锦和县境内。
思州横跨沅江、黔江两大流域,位于思州腹地的夏戈山,又名梵净山,作为武陵山南麓的主要旁支山脉,是这两大流域的分水岭。
思州三县,石阡县位于夏戈山以西,踞黔江而立,主要是开发黔江中游的河谷。
夏戈山以东则是思州州治所在的仁山县,仁山县往东又是一座南北绵延近二百里、东西绵延七八十里、主峰高有七八百丈的盘龙岭,仁山县主要可耕种的田地,位于夏戈山与盘龙岭之间的山谷里。
盘龙岭以东才是锦和县。
锦和县主要还是位于武陵山脉的东南大斜坡上,整体来说,与辰中县都属于辰水中游的浅丘地形,境内多低矮丘山。
锦和县城池就建在辰水中游的北岸,不大,仅千余步方圆。
思州穷困潦倒,可以说从锦和城的破败不堪中就能完全体现出来。
夯土城墙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修缮过,表面崩裂出密密麻麻、手掌都能插进去的裂缝,还长有杂草以及矮小的灌木。
一条土路沿着辰水北岸弯弯曲曲的延伸,连着三四天没有下雨,偶尔车马经过,便激起漫天的烟尘。
好在思州气候温润,路两侧草木丛生,却也不算荒凉。
杨氏除了在三十里外的虎涧关驻有重兵,对锦和城的防御也不松懈,虽然不禁商旅进出城池,却都要受到严格的盘查。
赵直贤他们能进城去,还在城里找到落脚地;谭育良他们翻越山岭,在途中耽搁了两天才赶到锦和城下。
最后还是刁瞎子出主意,拿油布包裹好兵甲,由城里的人手从北城内侧,通过排污暗渠放一根绳索出来,将包裹拖入城中。
张广利、董平他们这些天就焦急着聚拢人手,满脑子想着劫狱救人,但实际要怎么劫狱,对县狱的内外结构以及县狱关押囚徒的数量、狱卒人手、锦和县三百多守军的分布调配,以及劫狱后在虎涧关守将杨守义率援兵赶到之前如何破城逃出、逃往何方等等,都没有一个头绪。
好在起事纲要里,有着锦和县极为详尽的调查情报。
不仅有县狱衙署、城防营垒、沟渠巷道的分布图,锦和县以西的盘龙岭之内大大小小的山路小径、溪涧沟谷以及番寨村落的分布也都有详尽的图册。
而韩谦给谭育良他们草拟的方案里,也是要求谭育良他们在劫狱后,带着绝大多数都手无寸铁的囚徒,赶在虎涧关主将杨守义率援兵赶来镇压之前,出城逃入地形险恶的盘龙岭,借助这些人手以及盘龙岭有利的地形,先打退第一波仓促进山清剿的思州州兵,然后发动盘龙岭内部的番寨奴婢、贫民,将起事的声势轰轰烈烈的搞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