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诸多书册,粗略的浏览了一遍,王珺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更清楚韩谦为何急于跟杨致堂合作了,更明白与杨致堂的合作暂时在沈漾那里遇到障碍,冯缭、郭荣为何会迫不及待的拿她与韩谦的婚约说事了。
韩谦之前除了需要从江东诸州县招揽失地的贫民、流民补充棠邑劳动力的严重不足——韩谦所著的书里,流民也好,失地贫民也好,都有一个共同的称谓,便是劳动力——更迫切需要江东诸州县对叙州、对棠邑打开棉布贩运进去的口子。
不要说叙州了,目前韩谦在棠邑一下子开垦出三十万亩棉田,再有一个月就进入收割期,到时候将能收得两千万左右的籽棉。
棠邑才十二三万军民,夏秋衣被褥什么的都计算在内,平均一年耗用三百万斤籽棉就顶天了,剩下的籽棉或直接或纺成纱线、或直接织造成布,都必须要成功的输往江东诸州,才能换回各种棠邑所紧缺的物资。
江南东道总计十五州,人丁繁盛,计有六七百万之多。
要是黔阳布能通畅无阻的贩运于江东诸州县,仅在江东所能输出的黔阳布,规模将是湖南诸州的一倍以上。
与杨致堂的合作暂时受阻于沈漾以及江东世家势力的阻挠,棠邑在一定程度上也更需要跟淮东媾和……
“咦,此间房,韩谦都不禁你进来,这是要打定主意将你扣押下来啊!”奚荏清晨时有事出去,临近午时才返回,看到王珺坐在窗前伸懒腰,收起油纸伞,走到廊前来,隔着窗户跟王珺说话。
侍女香云委屈的站在廊前。
她清晨起床洗漱,看到王珺坐在隔壁的这间屋里翻阅文档,也想跟着进来,却不想被院子里当值的侍卫拦住。
这院子里涉及到的叙州及棠邑兵机密太多了,不仅严禁她进去,也严禁她在这院子里随意走动——她走到哪里,都有一名女侍盯着,而王珺却没有限制,她就郁闷了。
王珺抬起头,看到奚荏鬓发被雨水濡湿、腋下却夹着一叠文函,也不知道她一早去哪里了,比韩谦离开还早,却也没有理会她的调笑,问及唐时余等人的去向。
她昨夜随韩谦过来后,唐时余以及护随她的两名扈随都没有再出现,不能一声都不问。
“留你在这里做客,叫他们回去了——唐时余已经随船队离开回扬州去,你那两名扈随,则还住在南巷的客栈里,你要有什么事情,吩咐人去说一声便是。”奚荏说道。
他们是信任王珺,但王文谦身边的人值不值得信任,就两说了。
唐时余本身就是扬州的探子头目,昨夜留他们在营中歇了一夜,今天一早就将他们打发出营,怎么都不可能给他们在营中行走自由的权力。
过了一会儿,韩谦也撑伞走回来,王珺才意识到已是午时,韩谦、奚荏都回后宅陪她用餐来了。
用餐时,奚荏将带回来的文函递给他看,王珺才知道是水军袭扰巢湖西岸及北岸的作战计划。
不管怎么说,韩谦都不会放弃棠邑水军在战船上的优势持续不断的打击驻守巢州的寿州军。他也不觉得这么做,会叫本应该主要负责对巢州敌军进行军事打压的淮西禁军占便宜。
再说水军出击袭扰巢湖西岸、北岸,主要也是趁着秋熟在即,赶着过去抢掠地里的庄稼、牲口;即便不会滥杀无辜,也会尽可能的胁裹更多的平民迁入棠邑。
军事僵持、对峙就是这么无聊。
没有能力一举撕开对方的防线,获得战略性的优势,但除了守稳己方的防线外,还是要想尽一切办法,不断的渗透敌方辖域内部,尽一切可能破坏、袭扰敌方的农耕生产。
孔熙荣率游击军据五尖山西出袭扰,主要执行的就是这个策略,三四个月来,两千多精锐在山里补给都依赖于对敌占区的强行征收,还将掳掠来的四千多平民,送到滁河南岸安置。
马上就要到秋熟时分,即便承受不起强攻坚城要塞的伤亡,休整四五个月的棠邑兵也应该要轮流杀出营城,活动活动筋骨了。
这份方案仅仅是军情参谋司所拟定的草案,韩谦坐在餐桌前,浏览了一遍,拿醮墨笔写下几点意见,便吩咐奚荏转交其他人审阅。
用过午餐,韩谦没有急着去前衙,留在院子里先写一封信,之后找来一辆新造的四轮马车,载着王珺、奚荏等人,他则穿着蓑衣,与韩东虎及诸侍卫骑马赶往历阳城。
过去两三年,历阳城虽然是几经转手,但都非常幸运的没有怎么经过战火的摧残。
李知诰放弃历阳城,考虑过寿州军夺取后主要会用以驻兵,不能摧毁城墙,烧毁城中的屋舍根本就没有意义,于是完整的让出历阳城。
而等周处率部围城,城中守军最后选择献城投降,这座在天佑帝开国之前重新修缮的城池,得以完好的保整下来。
说实话,要不是这里地势颇高,即便开挖运河也没有办法形成一条供千石船驶入的航道,众山环抱、易守难攻的历阳城,却是极适合作为棠邑的军事政治中心。
只是没有河运,便是韩谦无法容忍的最大缺陷,也注定它只能成为未来东湖城的陪衬。
不过,王珺乘马车进入此时的历阳城,却是另一番感受。
历阳城千余步纵深,规模不是很大,马车穿过城门,长街所铺的青石板已经踩磨得光滑,长街两侧各种一排香樟树,翠绿浓荫,雨滴被树叶遮挡,已经变得稀疏,痕迹却显得更为清晰。
香樟树后的屋舍鳞次栉比、俨然整饬,墙脚石阶长有厚厚的青苔,门户上斑驳的油漆,院墙爬满青翠的藤草,还间杂一些细碎而清艳的红蕊。
两侧的屋舍里也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长街之上也仅有稀稀廖廖的行人在雨中行走——王珺听唐时余说过,夺得历阳城后,韩谦仅将极少数民户迁入历阳城安置,历阳城大多数的屋舍还是空的。
走进这样的城池,王珺则仿佛是回到扬州城里的某个角落。
“你说我该请谁到扬州说亲,你父亲才会痛快的同意让你嫁给我?”韩谦提了提手里的缰绳,身子往马车靠过来,问王珺道。
“啊?”王珺正想着长街两侧门扉紧闭的宅子里曾经发生过怎样的悲欢离合,听到韩谦这话,都怀疑是听错了,转过头来,明澈的眼眸怔怔看着韩谦,半晌不知道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