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没事的呀,小谢。”过了好久,刘爷叔才愣愣地回过神来,他拄着拐杖走过来,拍了拍谢清呈的背,就像小时候那个在钢铁厂工作的大叔,用铁塔般的大手拍着那个少年一样。
“没事的,就是一棵树,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树……树可以……再栽嘛……”
但是老头儿说到这儿,忍不住低头擦了擦泪。
谁都知道再栽也不是那一棵了,栽树的人成了泉下骨,树也终究随之芳华去了。
刘爷叔擦干了泪,生着皱纹的面庞上,努力捯饬出一抹笑意:“这树当时还是你给婉芸从花鸟市场买回来的呢。你爸妈帮她一块栽的,你以为我老糊涂了吗?我都还记着呢。”
“对的呀,小谢,阿拉都住了一块廿多年了,侬是怎样的人,侬爹娘是怎么的人,阿拉会的不晓得?外头怎么说,侬和小雪都还有邻里邻居,伐要得慌,晓得?快进屋休息吧,洗一洗,侬看侬恰力个样子。”
“就是说啊,快去洗洗吧,脸色那么难看,哎,侬爹娘活着要心痛啊心痛死了……”
谢雪从谢清呈怀里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看着所有人,再也忍不住了,又一次埋头到她哥哥怀里,哇地一声,放声大哭。
谢清呈反复谢过又道歉过,终于带着谢雪他们回屋了。
陈慢和黎姨也进了他们房间。
从屋内往外看去,窗上洒着的油漆就更像是狰狞舞爪的血。
谢清呈:“……”
陈慢:“谢哥,你不要太担心,这些人就和蝗虫过境一样,一下子就过去了,他们这算是寻衅滋事,我请了同事好好找他们一个个算账。这几天陌雨巷都会有警察守着,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谢清呈轻轻咳嗽,他原本就浑身酸痛,人又在发烧,这会儿完全是在强撑,只是屋子里灯光暗,没有人看出他很明显的病态来。
他敲了根烟出来,想点上,看到了黎姨,又把打火机放下了。
“……”
“哥,现在我们怎么办啊……”
“小谢,当初秦教授的事,中间是有什么误会吧?你……你从前回来提到他几次过,都是很尊敬的,你说那些话……那肯定……那肯定是有什么原因。”黎姨擦着泪,“你能不能想办法,去解释解释?啊?这样有一些人就不会再追着你,难为你了……”
谢清呈:“……”
“小谢,你说话啊。”
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长夜。
屋内最亲近的几个人就在身边。
谢清呈微微颤抖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钢制打火机,点亮了,光又熄灭,点亮了,但光又熄灭……
最后他把火机扔到了一边,闭上眼睛,嗓音沙哑疲惫,却很坚定,很固执:“没有。”
“……”
“没有人冤枉我,是我说的,都是我的真心话。”
“我确实看不惯秦慈岩做的那些荒唐事。我那时候心态变了,他和我关系也不太好。那就是我一时冲动说出来的,是我欠了考虑。”
“……”
“可是哥——”
“我不是完美的,谢雪。你哥也只是个普通人,会怕,会担心,你那时候才那么小,我亲眼看着他被杀,我没有办法再在医疗系统坚持下去……我怕了,我离职了。事情就是这样。”
几许沉默。
谢雪的声音像是无助的小猫:“……哥,你连和我们,你都不能说真话吗?”
谢清呈出了很久的神,眼睛里仿佛闪过过往的幽灵,他最后闭上眼,低了头,手合十,抵在眉心间,他轻声地:“我说的,就是真相。对不起……我让你们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