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万物都有隐秘的联系,那些声、色、灵或者在她手里自由地结合,或者因互相排斥而形成巧妙的平衡,时间……乃至于她自己,都只是其中一味材料,她用手捏出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奚平心领神会,解读出了永春锦炼器道的第一个层次诸形如幻,百相无常,万物可解而重构,炼器者即造物人。
这和现在悬在陶县的破法秘境是相通的,并不难懂,奚平觉得很有意思,但没觉得稀奇,便问道“还有吗?”
金光中一双细长的眼睛睁开,对上他的目光,眼角微微弯了起来,下一刻,那光怪陆离的世界消散。
化外炉内,一个五颜六色的人影刮着香风狂奔而去。
奚平被这不知哪冒出来的大野鸡吓了一跳,忙侧身让开路,定睛一看,那因嫌迈不开腿而撕开的裙摆十分眼熟,才认出此君是当年醉流华里“一奔名动菱阳河”的自己。
奚平忽然发现,凡人时的自己跑起来脚步声很重,尽管年轻又灵活,一举一动在他如今看来却有一点微妙的不协调。稀薄的灵气与他擦肩而过,又没什么瓜葛似的错过。他先是闻到了脂粉味,随后是香粉下的“人味”——一点微微的汗意,还不难闻,但如果放着不洗,一两天后肯定会发酸发臭。
紧接着,“大野鸡”一脚踩上佩剑,周身辣眼的纱裙褪下,香粉散入虚空。奚平看见自己御剑而起,成了半仙。灵气从他灵窍与经脉中穿过,又释放出来,他身上镀了一层薄薄的灵光,不断地将落下的灰尘与污渍从他身上剥开。
随后奚平看见御剑的自己再一次变化,手中冒出一把与他同源的琴。他的头发骤然长了一截,气息陡然深沉下去,漩涡一般地勾连着周遭灵气,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是他自己此时的模样。
奚平一愣,他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血肉感”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凡人身就像他落进化外炉时,握在掌中的那颗果子,长着一身会衰老腐烂的血肉。身上总有磨损与新生的地方,不洗会臭,皮肉会有瑕疵,发梢指尖会干枯,那种随时可能变质的惊心动魄就是“血肉感”,因濒临死亡而异常鲜活。
相比起来,毫无瑕疵的筑基仙人就像冰冷的白灵雕像,哪怕他身体断成几截、鲜血灌满了化外炉,也再没有那种血肉感了。
这时,奚平眼前金光一闪,涌动的灵气在他眼里放慢了千万倍,也放大了千万倍,化外炉将声色粉碎重构之后,瞄准了“灵气”。
放慢放大后,奚平看见所谓“灵气”,就是风中卷裹的无数细小光点。
凡人、草木、牛马身体里也有这种小光点,只零星几颗就能支撑着他们生生不息。他们也只要这一点,无论周围光点多浓郁,都不大能渗进体内。
半仙却是会主动吐纳灵气,“光点“从他们奇经八脉中滑一圈,绝大多数会重新释放回周围,少量的灵气光点却会停驻在他们的骨血里,一点一点将黯淡的凡骨点亮——这就是开窍修士修行最重要的一环洗炼灵骨。
而到了筑基以上,修士整个人则已经被灵气的光点浸过了,体内有一个自己的灵气循环。不知飨足地从周围吸附新的灵气融入真元,真元越来越厚,修士整个人的边界却模糊起来,渐渐有同身外灵气融为一体的意思。
奚平心里正隐约冒出一点不适,便见一只泛着金光的手伸过来,在他眼皮上轻轻一抹。
灵气光点再一次放慢放大,奚平吃了一惊他发现那些光点是一团一团极细小的铭文抱团形成的。
他虽然没刻意学过,但也算见过世面了,毕竟三岳仙山号称天下铭文之乡,一路过来各种等级的铭文看了不少,可那些微型铭文他居然一个都没见过!
下一刻,金光又一闪,奚平眼前的人消失,灵山拔地而起。
三岳、玄隐……山体是透明的,到处充斥着那些细小的铭文。一部分拥塞在山体灵石矿中,一部分渗入地脉,转往全国各处。
奚平蓦地抬起头,对不会回答他的女人说道“前辈,你的意思是,修为越高,就越是会被灵山同化?”
女人不吭声,笑而不语。
奚平等了片刻,见她没反应,就知道自己应该是会错意了。
“不对啊?”他有点头疼地捏了捏眉心,皱着眉端详着缓缓从他身边流过的灵气,“我铭文是个不求甚解的半吊子,要是三哥在就好了……”
他一边嘀咕,一边手很欠地一捞。将灵气光点中那些细微的铭文捞了一把,随后奚平忽然“咦”了一声——他发现那些微型的铭文居然在排斥他,先是要从他掌中滑开,随即又被筑基修士强横的真元吸了回去,不情不愿地融化在他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