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那旗为中心,六人所在之处为凭,地面上转起了一个巨大的“旋风”圈,一股脑地将周遭纸钱都卷了进来。
那些纸钱一被卷进阵中,立刻自燃,它们挣命似的往远处飞,拉锯了半天,到底纷纷被“旋风圈”吸了回去。一时间,空中飞满了火蝴蝶,狂舞一阵,最后化作灰烬落下。原本无色无形的旋风卷裹了无数纸灰与烟尘,变成了一根通天的大烟筒,将整个丹桂坊弄得像南城外的厂群一样乌烟瘴气。
足足一刻光景,散了满街的纸钱才烧干净,声势浩大的狂风暂止,马车里嚎丧的尸体也不知什么时候闭了嘴。
“噗通”一声,那尸体掉了出来,脸朝下拍进了满地尘灰里。
货真价实的,他“尘归尘、土归土”了。
南街雅雀无声,好像集体被拖进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里,除了侯府院里蹲在墙头的世子爷,没人敢露头,没人敢吭声。
唯有丹桂坊奢侈的风灯亮如白昼,给地上横七竖八的碎尸烂肉镀了银边。
此夜画舫无声,金平沉寂,菱阳河对岸传来遥远而模糊的梆子声。
二更天了。
庞戬瞥了奚平一眼,一拂袖把他从墙头上刮了下去“谁家的缺心眼玩意儿,什么热闹都看。”
他率先从高处跳了下来,掐了个手诀收了阵旗——那淡黄色的小旗已经黑成了炭,旗上还黏了一片完整的纸钱。
庞戬像只警醒的兽王,凑近嗅了嗅那纸钱,随后隔空一弹指,最后一片簌簌发抖的纸钱也化成了灰,从旗子上落了下来。
庞戬在手上套了一双蝉翼般的手套,将倒在地上的人一一翻过来检查。片刻后,他摇了摇头。
别说活口,这地上保持完整器型的都没几位,稍一翻动就零件乱掉。
“从御林军里叫点人来支把手,再去心宿塔喊赵誉过来一趟。”庞戬一边吩咐,一边迈过烂肉,走到马车里掉出来的那尸体旁,将那尸体翻了过来,“男的,二十来岁……身上带了私印,刻的是……‘董璋’,这是谁,有认识的吗?”
“是鸿胪寺卿董大人家的嫡长子,宫里贤妃娘娘内侄。”一个人间行走上前低声说道,“过一条街就到董府了。”
“年纪轻轻的,可惜了,”庞戬点点头,又道,“来个人,去府上报丧……说话讲究点,别刺激人家。”
说完,他站起来,又点了剩下的两个蓝衣“你俩去周围挨户通报一声,就说作乱的邪祟已除,有家人受害的请节哀顺变,但尸骸先不要动,我们来处理。顺便询问一下,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异状。”
御林军来得很快,将南半个丹桂坊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在庞戬指挥下清理现场、收尸驱邪有条不紊。
又不到一会儿功夫,青龙心宿塔的赵誉也赶来了。
“都统,我听说又有人被抢了阴亲?这……”赵誉被一地的尸体惊了,“这是死了多少人?”
“死于抢阴亲的就那一个,”庞戬指了指董璋的尸身,“马车里除了他,还拉了一车浸过尸毒的纸钱,见人就扑,人肉沾上就烂。亏得是夜里,丹桂坊人也少,这要是青天白日在东边闹市区,指不定得出多大乱子。”
说话间,御林军已经小心地将董府的马车拆开了,只见车顶上有一个鲜血画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纠缠的纹路毒蛇似的,盯着看一会儿就让人头晕目眩,直犯恶心。
“飞蓬咒,”庞戬负手看了一眼那尚且新鲜的血迹,“我猜就差不多——纸钱是那个死者……董璋临死前驱动的。”
赵誉神色一凛“凡人可不会画恶咒。”
“自然,”庞戬道,“是抢阴亲的邪祟操纵他画的。”
“可是都统,单让人死前开口唱歌,跟操纵他恶咒杀人,这可不能相提并论啊。”
“唔,”庞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看来,抢阴亲的邪祟至少得有筑基中期修为,拿来写‘冥婚书’的尸体也不能用新尸,少说得用秘法炼个五十年以上……奇了怪了,这人杀的,也忒破费。”
五十年陈酿的酒都难得,别说五十年泡的尸体,董公子的爹怕是都没有五十岁——谁会用这么高的代价杀个文弱公子哥?
就董璋那没有一掌厚的小身板,一刀捅不死怎的?
这样大费周章,难不成就为了让他临死前给自己嚎个丧,再顺手带走几个车夫仆役?
“都统,”这时,一个去周围扫听的蓝衣回来了,禀道,“理国公府上歇的早,老公爷年纪大了,半夜受不了这个,府上人还没敢惊动。礼部孙侍郎、大理寺陆大人府上都有伤亡,尸体已经挪出来了,也给他们布好了驱秽法阵,留了安神符咒。永宁侯府当时倒是没开门,只是他家世子正好刚回来,跟董府的车走了个碰头,方才又机缘巧合目睹了纸钱杀人……”
庞戬和赵誉几乎同时出声,庞戬“刚才骑在墙头上的那个二百五?”
赵誉“永宁侯家的?”
庞戬看了他一眼,赵誉犹豫片刻,随后想这事也不难查,隐瞒无益,便道“昨天画舫渡口那个,死前最后一个遇见的人也是永宁侯世子,我今早刚去见过一次。”
“去,上侯府通报一声,”庞戬道,“兹事体大,劳烦世子爷出来见一见。”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