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往事,辛鹤忍俊不禁,夜风拂过她的衣袂发梢,月下她眼神格外明亮。
“第二回是在一线天外,你那帮兄弟守到半夜,心急如焚,担忧你的生死安危,对你不离不弃,见到你出来别提多激动了,好多人眼里还冒着泪花,我那时既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有许多……说不出来的羡慕。”
辛鹤叹了声,坦然道:“其实我小时候,身边都没什么朋友,自己养了只小豹子,漫山遍野地到处瞎玩,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所幸后来遇到了……”
“遇到了什么?”骆青遥眉梢一挑,来了兴致。
辛鹤却抿了抿唇,摇摇头,不再说下去了,“没什么,总之,骆青瓜,你身边有那么一帮好兄弟,热热闹闹的,一心一意待你好,你这辈子也算没白活了。”
“那是当然了,我对兄弟们也是真心实意,掏心掏肺,不掺半点假,只有真心才能换真心,这是世上最简单的道理了,虚情假意,心口不一的人,迟早有一天,会失去身边所有亲人朋友,这是我爹自小就教给我的道理,待人不一定要多亲,但一定要真,你说对吗?”
少年的声音飘在风中,洒脱爽朗,如一眼能望到底的澄净清泉,辛鹤心中一动,扬起唇角,笑道:“啧啧,我真想见识一下你爹了,到底生了怎样一双妙手,可以瓜上雕花,培养出你这样一只玲珑通透的青瓜?”
“去去去,小爷是天生玲珑,自带大智慧懂不懂!”
骆少侠又要开始“卖瓜”了,辛鹤听得暗自好笑,正要拆台时,却忽然眼尖地瞥见湖边树下,站着一道伶仃的纤秀身影。
她不禁慢下了脚步,“喂,骆青瓜,你快看!”
那道站在寒风中的单薄身影,正是手里提着食盒,目光绵长的喻剪夏。
“剪夏师姐居然还等在那里呢,她下午时就来给裴云朔送东西吃了,都这么晚了还没回去,真是……”
辛鹤咬了咬唇,不忿道:“白毛真过分,我真为剪夏师姐感到不值!”
自从知晓他们之间那段过往,辛鹤就一直在心底百般同情与怜惜着喻剪夏,明明错不在她,却要让她承受那么多痛苦,至今仍不得解脱,困在永远见不到底的深渊中,这太残忍了。
“其实,没有解脱的人,何止她一个?”骆青遥望着那道痴痴等待的身影,摇头一叹。
辛鹤心中愈发不忍了,“你说,他们还有没有可能回到从前?”
“我又不是算命的,哪里知道?”骆青遥摊摊手,却见辛鹤似乎想要离队,凑到喻剪夏跟前去,忙将她一把拽了回来,“去哪儿啊?你越搅和越乱,万一白毛误会了,吃起醋来,以为你看上喻师姐了怎么办?”
“我,我怎么可能……你这人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辛鹤微微恼道。
“大哥,都是男人,谁还不了解谁啊,你能保证白毛不瞎想?行了,别看了,有些东西只能等当事人慢慢想通,快跑吧,队伍都要跟不上了!”
冷月幽幽,湖风轻拂,少年们依旧卖力夜跑着,却浑然不知,隔着一片波光粼粼的小镜湖,正有一处地方危机四伏,上演着一出惊心动魄的无声戏。
宫学西苑,折竹居中,冷风凛冽,帘幔飞扬。
鲁行章点亮了灯烛,登时一室通明,他扭过头,一步步走近床榻,心弦紧绷下,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付大人原来真的睡下了,是鲁某唐突了。”
付远之只着一身雪白的单衣,靠坐在床上,身上掩着一方刺绣的丝绸薄被,看似慵懒初醒,淡淡笑道:“鲁大人扰了我的清梦,明日可要送我几张好字帖才是。”
他嘴中这般说着,眼神却暗暗示意着鲁行章,鲁行章慢慢靠近床边,袖中五指成拳,蓄势待发,向付远之点头回应。
两人心照不宣,嘴上却依旧谈笑自如,鲁行章虚与委蛇道:“付大人哪里的话,我这种粗人哪收藏了什么好字帖,付大人的一手书法才是精妙绝伦,堪称大家之作,毕竟当年的竹岫书院第一人,岂是浪得虚名的?”
藏在被中的苏萤长睫一颤,听到这有些恍惚,原来他远比她想象中还要……耀眼,还要高不可攀。
她死死屏住呼吸,手中短刀还抵在他后背之上,却只是虚虚的一个姿势,不敢真正伤他分毫。
黑暗的被中,他周身清雅的气息萦绕包裹着她,令她紧张得鼻头都冒汗了,这或许是她这辈子,能够与他最为接近的时刻了,只可惜——
“付大人闪开!”
鲁行章骤然一声暴喝,拂袖一把卷过付远之,刺绣的丝绸被子陡然被掀开,蜷缩在内的苏萤瞬间暴露于光亮之中,梦境坍塌,无所遁形。
还来不及反应之时,鲁行章的掌风已经劈头袭来,苏萤瞳孔骤缩,一个飞身纵起,提刀刺去。
电光火石间,被卷到一旁的付远之回首望去,劲风猎猎,正对上半空中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呼吸一颤。
这双眼睛,好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冷月肃杀,天地如银。
小镜湖夜跑的少年们,忽然见到湖对面火光滔天,人人奔走出动,沸反盈天间,隐隐传来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抓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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