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黑的长发如瀑披落下,顾凭张开手,慢慢拢起那柔凉的发丝,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一个会儿,他忽然道:“殿下,你十五六岁时是什么样子?”
陈晏随意道:“与如今并无什么差别。”
说完,他看向顾凭:“你呢?”
顾凭诚实地说:“我与如今差别还挺大的。”
能不大么,他都整个换了个时空了。
陈晏瞥了他一眼,“你那时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怎么样?
顾凭想了一会儿,唇角含着一缕笑,道:“没有什么不好。”
不知为何,听到他这个答案,陈晏心里竟生出了一丝气闷。或许因为顾凭嘴角的那丝浅笑,或许是因为顾凭想得认真,回答的样子也太认真了吧。
他眼眸沉了些,缓声问:“跟现在比呢?”
顾凭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一点,却道:“嗯,不好说。”
陈晏眸子更沉了:“不好说?”
顾凭假装没注意到他那抿下去的唇角,叹了口气:“或许是我也不知道吧。”
真的,他也不知道,明明穿过来之前的日子,比起穿来之后,真的是没有哪一点不好,但是他刚才望着陈晏,竟然会忽然转过一个念头:若是他早几年过来,那也挺好的。
起码,那个十五六岁的陈晏,不必过得那么艰难,那么孤寂。
顾凭喃喃道:“……真是美色惑人。”
这句话,他是对着陈晏的脸脱口而出的。
当场,陈晏的牙就咬紧了:“顾凭,你若是再对着孤左一句美色,右一句美色——”
若是其他任何人敢对他放这种厥词,那个人的舌头就别想要
了。他堂堂秦王,被顾凭说得像是个以色侍人的,这也就罢了,主要是这种话听得多了,他在内心深处竟然还真的生出了一丝怀疑:难道顾凭愿意留在他身边,就是因为这张脸?
顾凭端详了他一会儿,一下揽住陈晏的脖颈:“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陈晏怔住了。
这话的下一句,便是:“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这是司马相如的《凤求凰》!
他还从没有在顾凭口中,听到过这种直白诉情的词句。
即使,是用这么一种似是玩笑的口气。
日光打进窗内,染上陈晏浓墨重彩的五官,将他如刻的轮廓勾出了一道淡淡的金边。他垂着眼,深沉幽邃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顾凭,半晌,低声道:“……那些话,你若是想说,声音需低些,也不可当着外人。知道么。”
这时,外面的护卫禀告道:“顾大人,有人求见。”
顾凭随着护卫走到耳房。房内站着一个女子,见顾凭进来,她抬手取下纱帽。
是孟三娘。
这些日子翻阅孟家旧案的资料,里面也有存一些关于孟兰君孟三小姐的事。据说她当年在闺中时就才名卓著,极擅书画,被丹青大手评为有林下散朗之气。她的一双眸子极为明亮,但神态之间,似乎总是带着一分挥之不去的冰冷。
顾凭微一颔首:“孟姑娘。”
当时在萧兰坊遇到王显明后,顾凭就给余青戎写了封信,让他转告孟三娘,王显明已经入网,她若是想亲手查清当年孟氏一族谋逆案的真相,就请过来。然后顾凭从埋在暗处的人里拨出两个,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把信送去颖安。孟三娘若是肯来,就由他们护送着过来。
本来他想着,这一来一去,只怕要花十数天的功夫,不想只过了五日,孟三娘便到了。
汀兰园开宴那日,一辆马车徐徐驶出客栈。
马车驶过池陵闹市的街道,顾凭听着外面热闹的声响,半眯着眼靠在车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