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辅国将军有何吩咐?”
“这是水衡校尉荀蕤,你在江北整天过来不方便,以后有什么需求派人找他即可。”
“哦、哦,多谢辅国将军。还望荀大人今后多关照末将。”
荀蕤忙答道:“北中郎将客气了,卑职一定竭尽所能!”
司马无忌拉起陈列的手,往堂外走去,“今天我就不留你了,我今晚还要赶到武昌,一会就动身,安西将军(庾翼)有重要会议要我参加。”
陈列忙抽出手来,躬身行礼道:“辅国将军军务繁忙,还请留步,末将这就告退。”
司马无忌边走边说:“贤侄,你莫要客气,广陵公多年来对我多教诲,感激于心,都是自己人。”
陈列心想,越明面上说自己人的人,很有可能越不是自己人。
“你看我大堂中央挂的就是广陵公的字。”
陈列刚才没注意,回头再看,果然是熟悉的父亲陈眕笔迹,高悬正中,上书四个大字:明德惟馨!
重新对司马无忌有了几分亲近感,忙躬身谦虚地说:“末将代家父谢过辅国将军赏识。”
司马无忌和陈列走在前面,众文武跟在后面,大家一起出了府衙。只见府衙门前已经有一队车马等候,陈列一看,十辆马车盖着防雨油布,捆的结结实实,满满当当。
司马无忌看着马车道:“贤侄,这是我给你备了一些军需,名册在荀蕤那里。”
陈列示意谢万,去找荀蕤签收一下单据,然后再次躬身谢过司马无忌。
司马无忌指着旁边的毛穆之说:“他就是毛宝将军的长子,一心想为父报仇,我另派他带领两百精锐士卒跟你前去邾城!”
哦,原来是毛将军之子。陈列心中一阵唏嘘,一门忠烈。但又一想,这恐怕也是司马无忌在我邾城安插的一枚钉子吧,得,我来邾城,何充派了个谢万,司马无忌派了个毛穆之。
想归想,但明面上还得做,陈列一脸感动的再三谢过司马无忌后,和谢万、祝逐、毛穆之一起上马奔江边而去。
到了江边,货物装船,不大一会,舰队起锚,直奔江对岸。
江夏的长江大约有近两里半宽,水流湍急,汹涌奔腾,向东流去,舰队需要不断的调整着方向。江面上烟波浩渺,给人一种天宽地阔的感觉。但此时陈列的心情却宽阔不起来了,这是真的要过江了,今后还能不能回来?顶头上司司马无忌表面工作做的很足,但从毛宝、樊峻全军覆没来看,他没出过一兵一卒,也可能是庾亮没有命令,他也不敢发兵?
大家心情也都沉重起来,站在船头的陈列、谢万默不作声的看着江面。颇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只有段乞丽倒是优哉游哉地散步在甲板上,东瞅瞅,西瞧瞧的,蹦蹦跳跳,无忧无虑……
舰队驶出不大一会,陈列忽然发现前面有个江心岛,不由得心中一动。于是快步跑上船楼,船楼上站着祝逐和毛穆之,陈列定睛远眺,在高处看清了江心岛的全貌,面积还不小,于是转头问毛穆之,这个江心岛有人住吗?
毛穆之躬身答道:“禀北中郎将,此岛一直荒废,现无人居住,很早以前听说有个小村落十几户人,但连年战乱,加上盗匪,慢慢都搬走了。”
“哦……”陈列沉吟起来,手摸着下巴上一根特别长的须或者是毛(只有一根),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
舰队慢慢地驶过了江心岛,对岸也渐渐地清晰起来,离岸边不远处有一座黑乎乎、孤零零的城池,笼罩在淡淡的薄雾中,仿佛一座巨大的怪兽趴在江边,这就是邾城了。
这是一座空城,因为离长江太近,恐怕受晋军的偷袭,所以石虎并不打算派兵驻防,毕竟得花费不少人力物力。前面讲过,名将陶侃也是这么考虑的,所以晋赵双方就把这个地方搁置起来,只有庾亮这种战略上的蠢材才能干出打破平衡的事,激怒石虎。而现在,东晋政权领导层集体决定把陈列安排到这里,只能说明陈列太倒霉了。
石赵政权离邾城最近的石赵城池有二百三十里,叫信安,二百多年后这里改名叫麻城,这是个在后来历史上大大有名县城,一九二七年这里爆发了举国闻名的“黄麻起义”,是红军重要的革命根据地,这里走出过王树生、许世友、陈再道等三十六位共和国战功显赫的将军,也被称为“全国将军第一县”。
之所以叫麻城有两个原因,第一,这里镇守的是石虎手下大将麻秋,第二,麻秋有个女儿,更有名,叫麻姑,就是我们民间应用颇多的吉祥如意题材画“麻姑献寿”那位,所以后来改名为麻城一直到今天。
麻秋,羯人,是石虎手下得力大将,战功显赫,凶残暴虐,杀人如麻,打败毛宝、樊峻的石赵部队其中就有麻秋。早年追随石勒在山西一带打仗,直到今天我们晋西北地区母亲为了不让孩子啼哭,还用“再哭麻秋就来啦!”(如此凶神恶煞怎么会生出麻姑这种善良美丽的女儿?)
酉时初(十七点多)舰队靠岸,士兵们忙忙碌碌地把战马、粮草、辎重等卸下船后,陈列这一千零二十三人,加段乞丽八名鲜卑人,再加毛穆之二百零一人,共计一千二百三十二人,向着邾城走去。
毛穆之带队在前开路,谢万断后,陈列等人在中间,不大一会就进了城。
骑在马上手提大砍刀的陈列,举目望去,情况比他想象的更严重,满目疮痍,野草丛生,府寺焚毁,僵尸蔽地,残垣断壁,野狗豺狼来回奔跑……无数的昏鸦、黑鹫围拢在破败旧房杂院中,它们放肆地啄食着地上分不清男女老幼的尸体残余肌肉。很快,这具尸体就会跟无数同伴一样,变成一具枯骨。
尸骸的缝隙里,零零落落地倚着墙根散坐着几个神情麻木的幸存者,他们个个恍若行尸走肉,呆滞的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对周围乌鸦秃鹫的啄食视而不见。偶尔,也有些大胆的乌鸦甚至跳到了他们身上,啄食他们的脸颊上的皮肉,但他们浑也然不察。
忽然间,数只乌鸦一声鸣叫,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吓了陈列他们一跳,一个人从幸存者中站了起来,他默默地正了正冠帽,细心地理了理衣带,摇摇晃晃地走向了陈列。段一、段寸急忙往前窜了一步,拔出剑来,只见那人开口喃喃地道:“莫不是王师到了?”
陈列一看此人虽然面目模糊,蓬头垢面,但衣服似乎是个士人样子,就摆手让段一、段寸退下,在马上看着士人说:“你是何人?”
来人答道:“在下崔起,清河东武人。(今河北故城县)”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