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安西将军经过深思熟虑,他想进取西川,征伐蜀地。”袁乔拘谨地道。
“哦?”陈列微闭的细长双目里不易察觉的射出一道精光。
“但未经司空的允准,安西将军也不敢贸然行事,所以特差遣卑职前来向司空做个汇报。”
“嗯,安西将军太客气了。”陈列对桓温的态度心中很爽,爽的很到位。
同样是安西将军,庾翼拿他当个小孩儿戏耍,而现在的安西将军,找他汇报下一步行动计划,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固然,这里面有他一力举荐自己的原因,但也有他一年多的宰辅位置,世人有目共睹,政令出自陈列。而顶头上司司马昱自从来了陈列,貌似更加沉迷于名士风流的行为艺术方面,把上班当成了业余休闲。
陈列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喉咙里泛上一股浓重的豆香味,嗓子顿觉清爽。每年清明前最上等的蕲春绿嫩芽,崔起都给陈列送来十斤,这是陈列最喜欢喝的。
“安西将军为何突然要伐蜀地啊?”
此时,袁乔已从刚开始的紧张和不安中走了出来,他定了定神道:“禀司空,这一来,李势经常跟石虎眉来眼去,几度欲联合石赵共同夹击我大晋,此贼不除我大晋颜面无存;这二来,成汉在我大晋上游,即便是不与石赵来往,也是我们的一个巨大威胁,保不准哪天突然沿江而下……这三来嘛,李势骄狂吝啬,贪财好色,杀人夺妻,不理国事,残害大臣,滥用刑法,成汉朝野人人自危。此时伐蜀是大好时机!”
陈列心中也是暗暗赞赏袁乔的理论,看似条条都是出兵正当理由,有点替天行道的味道。其实他心里也明白,义兄桓温刚刚坐上安西将军位子才一年,他是想做出些功绩,在朝廷给自己立威,尽扫庾家兄弟十余年经营长江中上游的痕迹。
现已经熟谙官场法则的陈列也理解桓温的想法,接任官员必得新官上任三把火,扫清前任留下的所有势力,从而换上自己亲信,才能按照自己的施政理念去有效施展自己的抱负。
想到这里,陈列缓缓道:“我原则上同意安西将军伐蜀的意向,但还要禀明陛下、太后和会稽王。”
袁乔心中一喜,忙从座上站了起来躬身道:“多谢司空大人了。”他知道,只要陈列首肯,这事已经是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把握了,谁不知道那三人一个才三岁,一个不理政务,一个是陈列的前女友……坊间流传二人一个年轻新寡,一个正值青春,早已旧情复燃,秘密在宫中约会……惟妙惟肖,有鼻子有眼。但这种八卦事情谁也不敢透露到二人耳里,如果被查出,那就是灭门之罪。
“嗯,”陈列抬手示意袁乔坐下,接着道:“我想听听安西将军想如何伐蜀?即便是朝廷同意,但大军一动牵扯方方面面,耗费无数钱粮,另有江北石赵趁机来犯如何应对?再有万一失利,这后果……。”
陈列没有继续说下去,作为一名高官,对下面人基本不会说的太直白,这需要下面人去体会。
袁真是个智者,当然明白陈列的意思,如果失利,这责任将由桓温一力承担,要跟陈列撇清关系。
当下,袁真在座中一躬身道:“此次伐蜀,安西将军已准备数月,钱粮无需朝廷负担,至于石赵羯人趁机来犯,安西将军也有考虑,他可保证三月内荡平成汉,这三个月期间,还望司空大人帮助,下令长江防线加强警戒;如果失利,安西将军自领失职之罪,挂印回建康听凭朝廷处置。”
“那这钱粮从何而出?”
“安西将军从邾城太守崔起、典虞都尉梁山伯处贷的钱粮,约定灭蜀之后,加四成返还。”
陈列心中暗道,胡闹,这个梁山伯,生意都做到军前去了。回头我得说说他,万一被传出去,对邾城的光辉形象有损。不过,这生意做的非常划算,虽说四成属于高利息,但打下成汉,那个财富可就是无法估量的了,这是双赢。
“哦……”陈列思考了一会儿,感觉桓温的攻蜀这个战略还是比较符合当前形势的,不像以前的庾家兄弟,只是一味地攻赵北伐,去啃那块儿硬骨头,虽然是虚张声势。先吃成汉这块儿肥肉,才是对头的,回头再啃骨头。剩下就是战术问题了,他还是不大放心,毕竟这是大晋的衣冠南渡以来对外发起的第一次大战。
想到这儿,他又问袁乔:“你此行可带来了安西将军的具体行军路线和进攻方略?”
“带来了,带来了,”说着,袁乔赶忙从怀里拿出两份文件,双手递给陈列,并不失时机地恭维起来,“谁不知道司空是大晋第一战神,安西将军早就准备好了,请司空定夺。另一份是给中书监准备的奏章,烦请司空大人转呈圣上和太后。”
陈列接过文件,把奏章放下,打开另一份一看,见上面写的行军路线,并在每一条上记录着注意事项和进攻方式,极尽详实。忙吩咐丫鬟去书房取地图过来,陈列回建康五年来,依然保持了经常看地图的习惯,并对山川、河流、风土、民情了熟于胸。
待丫鬟拿来地图,铺在方桌上,陈列对照桓温的计划书和袁乔讨论起来,最后,在计划书上做了修改和批注:
一、犍为郡(今四川宜宾市)此地为岷江、金沙江、长江三江交汇,是兵家必争之地,为防止敌军在此设伏,谨慎行事,快速通过,不可耽搁。
二、彭模(今四川彭山县东南)此地离成都一百三十里,不远不近,可作为下船之地,船只、辎重等可放此处,派大将看守,大部队火速北上进攻成都。
标注这两个重要地点后,陈列思索了片刻,又在下面写上了三条注意事项:
一、兵贵神速,因孤军深入,且无后援,一定要快字当头,沿路且不可耽搁,直取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