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苏岚手中抚着那尊小小玉佛上的那个“瑜”字,唇边绽开一个轻笑:“劳澄心姑姑跑这一趟了,你回头跟盈夫人说,我一定会把这尊佛日夜戴在身上,让它保佑我的孩儿平安降世的。”
到了中午,皇帝却没有来景辰宫。
郑薇吃了午饭,紧赶着把珠花做了送来给郑芍,想说些什么安慰她,郑芍却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一样,挥手打断了她:“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吧,我没事。苏岚刚刚怀了孕,皇上是该多陪着她,我没那么小气。”
郑薇倒不是觉得郑芍对皇帝还有余情,只是,人的心思是有惯性的,皇帝天天来景辰宫报到,有一天没有来,即使那个人或许在郑芍心里再不像以前那样重要,要说对心情没有影响,恐怕也不大可能。
郑薇还想再说话,郑芍却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这个时候,难受的,大有人在呢。”
这话不用郑芍说透,郑薇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宫里这半年来最受宠爱的,不是避出宫外的郑芍,更不是异军突出的苏贵人苏岚,而是在盛夏差点毁了容,复出之后越发低调的云充容。
云充容除了脸蛋还可以看之外,大约由于从小在掖庭那种地方长大,其实并没有引人眼前一亮的本事。除了叫人心惊的狠辣,郑薇真没看出来,她有哪一点值得叫皇帝另眼相待。
就是这个脸蛋清纯,并不绝美,出身尤其低下的小美人却让皇帝三两天里就能翻一回她的牌子,云充容虽不像柔嫔那样独占了皇帝如此久的宠爱,但这样长久延续下来,即使她的位份一直没能再进一步,也叫人无法再小瞧下去。
可惜的是,即使皇帝这样宠爱,云充容的肚子也没鼓起来。在看到宫里有两个女人都怀了孕,云充容心情只会比郑芍更加焦灼。
郑芍打开了话头,兴致勃勃地笑道:“你猜云充容现在在做什么,是在摔东西呢?还是在骂人?”
郑薇噗地笑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把嚣张那两个字就写在脸上啊?”
郑芍被她打击得一下失了兴致,挥手赶人:“你就知道气我,我现在不想见你,你快走吧!”
郑薇见她满脸的倦容,顺势告了辞:“好了,你别撵了,我走就是。”
郑薇走后,郑芍满含着笑意的眼神陡然冰冷下来。玉版踌躇了片刻,方上前来轻声问道:“夫人,要不要叫我们的人……”
郑芍怔然半晌,又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方摇了摇手:“不用,随她去吧。”
玉版想说些什么,可看见郑芍坚决的神色,只有咽下了肚里的话,默默退到一旁。
她即使整天贴身跟着郑芍,也比不得郑薇跟郑芍之间随口就可以询问的情份,就是有再多的疑问,她也只能搁在心里:比如,夫人明明对苏岚怀孕很不高兴,可她为什么不表现出来?连薇姑娘她都要骗,她不累吗?
郑芍显然不想跟玉版再说话,她费力地撑着身子,让玉版把帐子打下来:“我睡一会儿,别叫任何人来打扰我。”
玉版轻声应了一声,将郑芍背后的迎枕取下,扶着她躺了下来。
幽静的床上突然就暗了下来,郑芍却没有马上闭上眼睛,眼睛轻轻地弯了起来:苏岚,你喜欢我的哥哥,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他送我的东西到了你手里,你还要天天戴在身上,不知你现在的心情如何?
帐顶上嬉水的鸳鸯那黑黑的眼珠盯着她,鸳鸯褐黄色的喙猛地一看,像在床帐中间洞开了一个小口,而这洞在咧嘴大笑。
郑芍静静地笑了起来:为什么会有人以为她想害苏岚的身孕?不,她偏不害!她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她会看着他长大,其他的事,其他的人,再不会有这么重要了。至少,不会重要到让她烧红了嫉妒的火焰,人未焚,己已成灰!
不过,如果能用些小手段让某些人不开心,她何乐而不为?
苏岚的孕事是开春以来投入后宫中的第一颗巨石,它泛起的涟漪直到一个多月后余波都未散。
先是皇帝龙心大悦,赐下大宗赏赐,过了没多久,苏岚又连跃两级,正式晋封为苏嫔。
郑薇原本好不容易比她职称高了半级,每次苏岚见到她时,还不得不弯下腰给她行个礼,这回母凭子贵,一跃又跑到了她的上头。
用这样方式的升职,郑薇也不怎么羡慕。她原本有些担心苏岚再度得志之后会来找她麻烦,没想到,大约是两次跌跟头跌得太惨,她终于学会了谦逊,在郑薇向她行了礼后,还微微侧了身表示不受:“郑小容客气了,你我姐妹,原本不必这样多礼的。”
不管她是真的服了软,还是装的低姿态,郑薇也不得不暗自佩服她的手段:这人能软能硬,在宫里几起几落,她家里的地位却没怎么受到她的影响。这说明,苏岚不但本身是个聪明人,也有一个不拖后腿的家族。此次再借孕翻身,她重新成为郑芍劲敌的那一日,指日可待。
郑薇想到这事发生的几率,也难免脊背生凉,有时候也会突然想道,自己这一方是不是该给她使点绊子,看着一个注定是敌人的女人成长起来,这实在叫人心神难安。
即使处在旁观者的位置,郑薇也不得不在危机之下承认:假如她在郑芍这个位置上,只怕也早就变了。
或许是郑薇大多数时候在保护郑芍,其实也是郑芍在宫里给她建起了一个可保平安的避风港。
郑薇也知道,苏岚这些时日在宫里过得并不好。江昭仪在苏岚怀孕后曾找机会来景辰宫看望郑芍,她试探过郑芍,是不是需要出手“照顾”一下苏岚。
由于惧怕郑芍手里握着的“证据”,江昭仪一直对郑芍相当殷勤,偶尔郑芍有什么事要吩咐,她也十分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