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边笑意浅浅,温柔中却又透出几分冰冷,叶小七看着只觉陌生,他望辰年片刻,问她道:“他待你好不好?”
辰年笑笑,答道:“好,起码眼下很好。”
她不愿谈论此事,不等叶小七再发问,便就转了个话题,道:“为着芸生,贺泽应该还会在泰兴再留些日子,只要道长能在这之前赶过来,你身上的毒就有望解开。到时我送你远走高飞,再不要回来。”
叶小七身上有白先生下的剧毒,若不能每月按时服用解药,就要毒发身亡,也是因着这个,贺臻才肯放叶小七出泰兴。
叶小七迟疑了一下,却是说道:“辰年,我不走。”
辰年打断他的话,道:“你离开这里,寨子的仇我来报,我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叫他贺家血债血还。”
叶小七却是忍不住问道:“血债血还?”
“是。”辰年点头,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小七,你放心,总有一日,我会杀尽贺家人,我要叫泰兴再无他贺姓。”
她的声音冷厉而阴狠,叫叶小七不寒而栗,半晌后,他才能困难发声,问道:“辰年,你怎么了?”
辰年微微一愣,飞快地垂下了视线,过得片刻才又抬眼看叶小七,面上笑容已是温暖自然,道:“我没事,挺好的。”
叶小七怔怔看辰年一会儿,忽地说道:“辰年,不要报仇了。封君扬既肯对你好,你就好好和他过日子,把过去的事情都忘了,只好好与他过日子。”
辰年知他心意,向他淡淡一笑,摇头道:“这仇得报,不报,就对不起那惨死在飞龙陉内的八百家眷,对不起张大当家,对不起三当家,对不起小柳。”
“可贺家毕竟是你的父族!”
“可他们杀我母亲,废我武功,用你迫我!小七,他们既能卑鄙无耻,我为何不能冷酷无情?”
叶小七答不上来,他自小就说不过辰年,现在虽已长大,依旧说不过她。可他知道,她这样是不对的,哪怕就算是为了报仇,也是不对的。他定定地看着辰年,执拗说道:“你不能!辰年,我宁肯你与我一同仗剑杀入贺家,宁肯你和我一起死了,也不想你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辰年闻言默了一默,轻声问他道:“我现在面目可憎,是吗?”
叶小七面容悲恸,答道:“是,辰年,现在的你已不像是清风寨里的小四爷。”
“因为我们都长大了啊!”辰年抿唇轻笑,道:“你看看你,也不是寨子里那个毫无主见,任我欺负的叶小七了。”
叶小七不语,只是目含痛惜地看她。
被他这般看着,辰年唇边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下去,她缓缓垂目,沉默片刻,低声说道:“小七,我要和恶鬼争斗,只能先把自己也变成鬼,变得和他们一样,唯利是图,阴险狡诈,不管是亲人还是爱人,都可以拿来算计利用只有这样,我才能斗得过他们。”
复仇本就是一条通向地狱的路,所以她才要送叶小七出去,这条路上,她只想一人独行,不要他也同自己一般坠入地狱成为面目狰狞的恶鬼。
辰年抬脸向着叶小七笑,那笑容温暖明亮,毫不作伪,眼中满是坦荡与真诚,她与他笑道:“叶小七,好好记住我现在的模样,许日后再见,便是还想这样对你笑,怕也是做不到了。”
叶小七闻言心中不觉大恸,喉间哽地说不出话来。若换做别人,必然还要再劝说辰年一番,可叶小七最是知道她脾气,她既定了这个主意,莫说劝,便是强拉都拉不回来。到得最后,他只望着辰年,苦口说道:“辰年,不管怎样,别和他们一样,拿无辜老幼的性命去填自己的野心。辰年,你别变得和他们一样。”
辰年低头,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哑声应道:“好。”
两人再无话,屋中一时静默下来。就在这时,忽听得朝露在屋外扬声叫道:“王爷,十二公子。”
辰年不想他们两个会这么快回来,稍觉意外,与叶小七对视一眼,便就站起了身往外迎了过去。封君扬先于贺泽之前进了屋内,第一眼就瞧出辰年眼底还泛着微红,不禁淡淡瞥了一眼叶小七。
叶小七面容冷淡,只向封君扬抱了抱拳,便算是打过了招呼。
封君扬没理会他的无礼,低头看辰年,与她商量道:“朝中有事,太后诏我入宫,我先送你回去,可好?”
辰年温顺地点头,应道:“好。”
他夫妻两个要走,贺泽倒也不拦,只与封君扬笑道:“虽说回门没这么回的,不过一同走了也好,也省得你人入了宫,心还落在咱们府里。”
封君扬笑笑不语,带着辰年出了贺府,待两人进了马车内,这才低声和辰年说道:“芸生来了,坚持着要先入宫见大姐。顺平无奈,只得叫乔老送了她入宫。”
芸生来得比辰年预料的要早,对于这个与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辰年现在说不上好恶来,只是深知她们两个现在是彼此最大的威胁。她垂目静默片刻,将身体缓缓倚向封君扬,有些懒散地偎在他怀中,轻声问道:“阿策,你可有什么想法?”
封君扬展臂将辰年拥住,淡淡答道:“原本是有些想法的,现在却是没了。她是我表妹,若她向我寻求庇护,我会想法给她一世安稳,若她另有打算,那就与我无干了。”
辰年听得低笑,回头去看封君扬,伸出手指轻刮他的鼻尖,调笑道:“好个薄情郎!用得着人家的时候,不远万里地将人家抢来,现在用不着了,就是与你无干了。”
封君扬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指,放到唇边轻吻,低低说道:“我有深情,只是早已给了飞龙陉中的那个小女匪,再没多余的给别人了。”他低下头看她,目光与她的纠缠在一起。
辰年指尖轻轻按上他的唇,漫不经心地描绘着他的唇形,问道:“阿策,我是不是变了很多?”
“是,”封君扬应道。
“那你还能喜欢我多久?”辰年又问。
封君扬不答,薄唇微张,将她的指尖咬在齿间,一点一点地加力,直到辰年忍不住低声呼痛,这才松开了口。辰年不禁有些火大,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忽地抓过他的手来也狠狠地咬了一口,又与自己手指放在一起,对比了一下上面的牙印,瞧着他手上的齿痕更深一些,这才作罢。
封君扬只是望着她微笑,轻声道:“辰年,你知道吗?无论你怎么变,在我心中,你都还是我的那个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