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扇在手掌心里一下下敲打,绕着他转了两圈,发觉这小子长得挺有意思。一个小刽子手,唇红齿白简直不像话,震唬得住谁呀?他指了指,“没空手嘛,这是给十二爷送谢礼来了?”
定宜支吾道:“这个不配做谢礼,寻常零嘴罢了。”
七王爷背着两手,视线调到了半空中,“这么懂规矩,怎么没见你上我府里赔不是啊?你师哥祸害的那狗,前儿叫人打死炖了狗肉汤。你看看,本来养得挺好,被你们这么一作弄,小命葬送了。你不该买俩瓜,上我王府来慰问慰问呐?”
定宜一听这太可惜了,“您把它打死了?”
“废话!”七王爷震了震袖,“养着硌应我?”
她垮下了肩头喃喃,“早知道给我们多好呀,也用不着打死了……”
这是个点了还不透的人,七王爷攒了火,冲身边人一笑,嘲讽道:“这东西,想得倒挺美!那是御犬,他当外头土狗,谁都能养的呢!”
同来的几个人附和着笑啊,关兆京就在旁边打圆场:“七爷何必同个混小子一般见识,我今天随丁四同家姑奶奶的份子,正碰上了他给人做吹鼓手。这小子有心,和我打听,问七王爷喜欢什么,挣了钱要给王爷买礼……”说着使眼色,“小树啊,王爷还不知道你穷吗,你带的这些东西虽不上台面,也别不好意思出手,多少是个心意嘛。”
定宜这才回过味来,点头哈腰把一袋菱角和两个瓜呈了上去,“还是关大总管知道我,我老想上您府上赔罪,又怕您见了我生气。这不正攒钱吗,还没攒够呢,就在这儿遇上您了。”
谁稀罕这点子不值钱的破玩意儿,弘韬想揪起来狠狠砸在他跟前的,可再一瞧他那双眼,又有点拉不下面子来了。
那金是他身边管事,头子很灵活,主子不发作,就说明赏脸了。他笑着接过来,手指头在瓜上崩了一下,“爷,眼下的瓜和菱角都正当时,瞧着不起眼,吃口上很过得去。”
弘韬嗯了声,一个金山银山里打滚的人看得上几个大子儿买的东西,赏他脸了。他施恩式的乜了沐小树一眼,补充了句,“女里女气的,怎么看怎么别扭。”
定宜背上冷汗直流,勉强笑道:“王爷不知道,我和我妹妹是双伴儿,长得一样。后来妹妹没留住,就剩我一个,长相也就这样了。”
“可惜你那妹妹了。”弘韬话里有话,活下个妹妹必定是国色,可如今这位是哥哥,就变成缺心眼儿了。转过身问兆京,“他来干什么?是你主子传的他?”
关兆京呵腰说不是,“刽子手吃的是刀口饭,他自觉干不了,想进王府谋份差事。我们府里不缺人,十二爷还没答应……”突然想起来,诶了声道,“七爷那儿不是缺个鱼把式吗,上回那金还说来着。瞧瞧小树成不成,这孩子会抖机灵,进王府有了体统,也是王爷给他赎罪的机会。”
这下子定宜傻眼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呀,她没想进贤王府,虽都是王府,到底有天壤之别,关太监这回是好心办坏事了。不能含糊,一含糊就要出事儿,便矮着身子说:“我没养过鱼,不敢接这个差事。王府里的鱼都名贵,要是有个好歹,我死一百回都不够的。”
弘韬的脾气拧,别人上赶着求他他瞧不上,可如果在他没发话前推辞,那他还非办成了不可。转头吩咐那金,“龙睛鱼不能叫他养,没的给我伺候死了。你算算哪个职上缺人,把他给爷塞进去。”
那金掐指一算,“花园有空缺啊,地窖和温室都缺人。我看地窖好,花草要过冬,白天搬出来,晚上搬进去,事儿多着呢!”
定宜一听差点没趴下,王府花园有多少盆景,这么来回倒,不得要人命吗!再说了她想进王府是冲着随行北上,不光是为换行当。毕竟师父手底下待着安逸,饿不着冻不着,进宅门儿搬花盆,不是她的目的。
“小的志存高远。”她咽了口唾沫,“我进王府是想给王爷做长随,不是为养花种草。七爷,您能让我做戈什哈吗?您要点头,我立马到您府上去。可我知道做戈什哈得入旗籍,我是个孤儿,连老家在哪儿都不知道了,您就算有心抬我的籍,办起来也十分麻烦。”
“激将法,这招我知道。想做戈什哈容易,抬籍也容易。看见没有,外头有我两员随从,你要是能撂倒他们,别说小小的戈什哈,就是想出仕,爷也保举你。”七王爷哈哈一笑,眉梢飞扬,“你不愿意上我那儿伺候花草,我不会强迫你。关兆京,替我传个话给你们爷,沐小树我瞧上了,可他不愿意跟我。既然不去贤亲王府,那别的王府他也不能待。你们爷要是留下他,就是和我作对,伤了兄弟情分,我可唯你是问。”
这话太歹毒了,定宜怔怔看着他,他却显得很得意,不再和她多费唇舌了,优雅地一拂袍子,昂首阔步出了大门。
关兆京把人送出去,回来的时候和她面面相觑。她哭丧着脸说:“坑死人了,这七王爷怎么这么坏呢,不上他那儿也不许到别处谋生路。”
关兆京摸了摸鼻子,“其实七王爷这人吧,荒唐是荒唐点儿,但是心眼儿不算坏。你要是在他手底下当值,别的好处不敢说,至少你不会再挨他欺负了。”
定宜欲哭无泪,“我不愿意给他伺候花草……”
关兆京无奈点头,“志存高远嘛,我知道。可现在人家发了话,我们王爷就是想留你也留不得了。”垂着手叹了口气,“王爷说你来了就叫进去,旁的不论,见了人再讨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