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修道者穷尽一生,也不曾摸到道的边缘。
可就在旧酆都尸骸成山的地狱里,燕时洵却忽然顿悟了大道的本意。
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彻底的领略到大道的残酷和温柔。
呼吸不能,思考不能,神魂震荡好像从身躯里向上飘去,俯身望去就是辽阔土地。
燕时洵看到,在这片山峦起长河汹涌的壮美土地上,有点点明亮的光芒,或分散或聚集,美不胜收。但更多的,却是一团团的黑雾,像是陈年的污垢,破坏了这副美丽景象。
他皱了下眉,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直到他慢慢回忆起,这种凌空跃身的感觉令他很熟悉。
在邺澧将神明和力量借给他的时候,他也有过类似的玄奇感受,仿佛融身天地。
那现在……
燕时洵神情怔愣,眨了下眼眸才惊讶的意识到,或许他现在看到的一切,就是往常大道查看人间的视角。
如果能被大道看到,那这些或明或暗的光团……是功德和罪孽吗?
燕时洵的心中刚冒出这个猜测,就立刻恍惚觉得谁在肯定他的猜测。
明明耳边只有风声,眼前也只有大地,但燕时洵就是莫名的觉得,此刻有什么存在,就站在他的身边,耐心的将这人间指给他看。
无论是生人还是恶鬼,只要勉强过得去,似乎也可以就这样将就,不再去追索更多。
就如同数千年前,那些在旧酆都的威压下认了命的鬼魂。
可今日能削减一分,明日就能削减两分,生机不是做买卖,没有讨价还价一说,只要生机被罪孽挤压,就很难再复起。
大道看得分明,焦急暗叹于生人的不知抗争,却也无可奈何,只好由它来,为未来滑落到最艰难时局的时刻,争一线生机。
当一切因果被彻底清扫,以这一线生机为索引,天地将会重回最初的模样。
衰极必盛,生机盎然。
燕时洵感觉,此时就像是有谁在温和耐心的站在他身边,指引着他看向人间,手把手的教他看数千年洪流沧海。
就像是……此时他与大道共存于九万里高空之上,跳出五行三界,以局外人的姿态,冷静看待人间万千生灵。
于是这一刻,他之前的疑惑,都迎刃而解。
从邺澧决心为鬼魂而战之时,他就已经被大道注意到。
涉及酆都之事,大道无法插手。
但是,当邺澧真的赢过北阴酆都之时,他就已经坐在了这场棋局中,成为了唯二的执棋人。
至于鬼道,它虽然对大道有着堪称恐怖的威胁,却依旧没有资格成为这盘局的执棋人。
大道在为重启后的新天地,选定新的支撑者。
而被大道认定的人,是邺澧。
“小子,小子?”
老人纳闷的看着眼眸无神的燕时洵,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在他面前挥挥手,想要看他有没有反应。
这一声呼唤将燕时洵重新拉了回来。
他的神魂从高空疾速直坠下来,重新回到身躯内,刚刚眼前所见到的一切景象都悉数消失,重新变得正常。
燕时洵搭在扶手上的修长手指颤了颤,眼神重新恢复清明。
只是在神魂脱离之前那种玄妙之感时,他仿佛听到有谁在笑,用温柔的眼深深注视了他一眼,随即转身消失。
燕时洵皱着眉微微转头,下意识向两边看去。在他看清狭小逼仄的房间里堆满的书册后,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回来了,此时身处在鬼差的家中。
“又打什么坏主意呢,这诡计多端的臭小子……”
老人被燕时洵猛然恢复光彩的眼眸吓了一跳,有些心虚的跳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好像做坏事时被抓到一样的心虚。
慢了几拍,他才想起来自己分明什么都没做,是燕时洵在发呆来着!那为什么是他心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