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终于要熬过去了。
沉睡了一冬的向阳村此刻慢慢睁开了眼,太阳转来转去,转来转去,终于又转回来了。一缕阳光就足以驱赶整个冬天的沉闷,那含蓄的暖意缓缓地爬上了人们的脸。
村头来回溜达的几个老头身上还是那身捂了一冬的棉衣棉裤,藏蓝色的齐腰短棉袄解开了最上边禁锢着脖子的扣眼儿,看不出来的脏污藏在了袖口、衣领,还有下摆处的衣角,皱巴巴、松松垮垮的的确良棉裤也终于堂而皇之地暴露在青天白日下,好像这是春天给的特权。
那戴了一冬的**大棉帽也摘下了头,被压了一冬的头发也不知道啥时候能睡醒。隔壁家的老丑儿再也不用羡慕别人的军大衣了,上街的人们已经摘掉了帽子,脱掉了大棉衣裳,好像大家都一样,疲惫里带着春风自在,悠闲里到处都是懒洋洋。
躲在头巾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也终于出了门,几个人相约挎着编织篮子去走亲戚,里面装的不是鸡蛋就是挂面,上面盖上红色、粉色的枕巾,绣的不是杜鹃就是鸳鸯,邻近的几个村里谁谁家娶媳妇儿、聘姑娘、生孩子,从来都不是秘密。几个人说说笑笑,在村子里成了初春的一抹亮色。
孩子们终于脱掉了那个红色的小棉袄,整个冬天的鼻涕眼泪都成了历史,凝固在两个袖口,右边总比左边功劳更大一些,母亲给缝在袖口上的小套袖好像也并没有起什么作用,整个袖子已经合为一体。脱掉棉衣的时候才发现,孩子又长高了,母亲们叹息着,下年怎么把今年的棉衣棉裤再续上棉花接上一段?
孩子们可不管,换掉毛衣毛裤一溜烟跑了,没有了棉衣的束缚,跑得更快了,一扭头就找不见了,只留下一串呼喊打闹的嘻嘻声,整个冬天留给孩子们的,只有脸蛋上的两片红彤彤和憋了一冬的浑身使不完的劲头。
大约,就是这群孩子们的笑声唤醒了这座向阳山吧。
村东头的那条河开始化了,此时的水是最凉的,凉的刺骨,但是抑制不了向阳山妇女们的热情,塘了一冬的土,被罩床单,还有全家人的棉衣外套,现在都在大筐小筐的往河边背,去的早还能占一块大家都争抢的“宝地”,抢到的这一天都格外高兴,跟捡钱了一样。一群人在河边边洗衣服边聊天,时不时地传来一阵哈哈大笑,甚至让人费解,洗衣服对女人来说是最快乐的时光。
“哎呦,这都谁家勤谨的小媳妇儿啊——”河对岸三五个男人一边干着手里的活,一边还跟对岸洗衣服的妇女同志们侃大山。“叮叮咣咣”收拾躺了一冬的铁船,该修修,该补补,这可是接下来赚钱的营生,含糊不得。
春天一到,不等河里的冰面化完,村里的男人们就开河了,每天早出晚归,运气好的能拎着两条活鱼回家,给一大家嗷嗷待哺的孩子们解解馋,运气不好的或拣点小虾,或拾一条别人不要的死鱼,仔细闻起来还有点快臭掉的怪味儿。
“干活累不死的过来帮我们投衣服”,对岸的妇女中,周红最是伶牙俐齿的。抬头看了对岸一眼,是村里最招人烦的二狗,没好气地抢白了他两句。
那二狗还上脸了,舔着脸笑嘻嘻地喊道:
“好哟,二哥忙完这边就过去帮小红洗衣服去,你慢慢洗呀,别等我修完船你都洗完了”,说完还得意的哼上了小调儿。
周红显然占了下风,“去你个狗东西吧,不要个脸,当心我告诉你媳妇儿——”前半句自己嘟囔,
后半句是说给对岸二狗听的。
太阳刚刚爬上山顶,这个村庄里好像已经度过了一天。那田间忙完的人们已经要往回走了,赶着那头长了一冬的老驴,慢悠悠地往回走,那赶驴的老头也不催它,他对这只驴,可比对家里的老婆子都亲。这时候,也有往田地里走的,碰了面跳下车错了路,打个招呼。
回啊?
干点就往回走~
真够勤快~
哎~干完就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