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园外高来高去的高手们在睡觉,或者在卧躺中入梦,或许在打坐中沉浸入另一个世界。第二天的鸡鸣,后于更夫们的梆子声,如此冬日,鸡鸣或在五更之后罢。
有棉被人的温暖,在**上。无棉被人的混吃者的温暖,在梦中,在冰凉地面上所构筑的,难得一次没有饥饿的睡梦里。远处的护城河的那些游舫上,热闹早过,那些声色犬马者,那些胭脂熏人者,那些酒醒知何处的买醉者,都需要在这样的长夜中,睡上一觉的,可以例外的,是挑灯夜读的读书人,是漏夜打麻将的商贾们,是白日睡觉晚上工作的人吗?
这不是一个问题,这是许多的问题,但这许多问题都选择去关注的人,是不大可能存在的,人的精力有限,只愿意服务于他们所感兴趣的事业当中,不包括无聊。
由一个西元纪年为主流的世界转到以农历纪年,以朝代和皇帝的年号纪年的新的世界,云帆在适应着,那十二时辰计时的不便。不过,这样的不方便,只是对自己而言的,像他的师兄们,像他的老道士师伯和老头子等,自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计时方法。
他清楚记得当自己做了一个梦醒过来就发现身在破庙,是在五月十五还是十六罢,似乎日子还没有过去多少天的样子,天气的从夏天到了冬天,已有五个月了。快速地回想一下这段时间里,自己所经历过的一些事情,他越发认定了,这就是一个真真实实,而不同于自己所熟悉的前一个世界之新的地方。
这是废话吗?这不会是废话,也更不会是无聊的乱想。人要总结,才能发现自己过去的不足,人要反省,同样可以知道自己的优缺点在哪里。这一段从家门出来,持续了一个月的旅程,因他们的到了金陵,而暂时停止下来。
一两天的时间里,云帆发现,像京西这一片地方,是普通人下层人居住的集中地,这里的环境,从旁人的言说中,他知道,比起金陵城那一处皇城所在地,比起那一处权贵们集中的金陵城东,金陵城的东北以及西北面,要远远不如,是可以肯定的。可也因为这是底层人为主的集中地,其地的生活气息才比较的浓厚,用后世的话讲,便是地气的生发之地,要想吸取地气的话,这样的地方是不能不仔细看看,摸摸甚至是住上一住的。
他们正是住在了京西某家普通的客店里,昨日翻墙而入的三人组合对于那陆园内公子哥的反应,云帆的两位师兄看做平常,而三师弟呢,却以为这样的没有起到冲突,心存惊诧之外,经过一个晚上的睡眠,亦赶上了田、胡二人的队伍里,以为不正常就是正常的一种,他姑且将之视作是不难接受的。至于其中的缘由,他暂不会纠结,去思考,去列出个子丑寅卯来。
“师兄,明日就是下元节了?”早上的功课过后,胡铨问道。
“对的,十月十五,咱们下山来,都有一个多月了。”田鹏飞点头,中元节在云帆的记忆中,似乎是毫无名气,不受民间的重视的。当这样的一个世界,如此算得上传统的节日,至少不会因了人的遗忘,而被冷落罢,此为大师兄答话之时,云帆心中的想法。
“好像下元比起上元或者中元节,没有这么热闹吧?”云帆插上一句。
“是差一点。”大师兄笑道,“不过,师弟呀,下元节跟我们这些修道之人,是很有几分渊源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大师兄的,要考一考云帆。
“有渊源?大师兄你说下。”
大师兄正坐在一张矮塌之上,他再次提起神仙的“传说”,说是传说,其实他们这些修道之人,若将神仙看做是传说,那么,从一开始就代表着此人的道心不够稳固。神仙也是人做的,这实实在在存在过,也即将会有人得道飞升,坚定之人是这样认为的。
“其实呀,神仙是世俗中人的说法,在我们这些修道人看来,所谓的神仙便是历经了许许多多的劫难,达到飞升地步,且得以飞往上界的那极少数一部分人的俗称罢。”大师兄像是答非所问,他续道:“下元节里,民间所要祭祀的神君,便是跟咱们祖师爷同一时代的木莲真人,世俗人称之为水官。”
天一真人,跟这木莲真人听起来是同一时代的人,可他们两人有何关系呢?云帆暗想,似乎比起后者,大师兄他们一派的祖师爷,名气要弱上许多呀。这样的疑问,云帆没有道出来,他觉得这不大妥当,就算自己所面对的是自家大师兄和二师兄,某些近于信仰上的问题,可划入敏感之列,需要遵守其中的规则。
“哦,是这样呀。”云帆点头,“大师兄,好像里面的渊源,不是很密切吧?”他还是忍不住要指出田鹏飞话里面的一些瑕疵。
“呵呵,忘记说了,这木莲真人,其实就是祖师爷的师弟。”大师兄所知道的,二师兄同样知道,这句话出来之后,胡铨忙点着头道:“对的,师弟,祖师爷跟木莲真人,确实就是师兄弟。”
云帆几乎要张大嘴巴,进入目瞪口呆中去了。神仙这样的传说,当他到了这个世界,见识过老道士师伯的炼丹,那引来天雷的炼丹之后,已慢慢认识到,这应该不会是传说那么简单的。神仙也是人做的,这应该不假。可对于一两千年前飞升的天一真人,说实话,云帆觉得这样的人物,离他是比较遥远的,虽然老道士师伯以及两位师兄就是天一真人一派的传承者。今日听到下元节里,民间所祭祀的主角,居然就是师兄们那祖师爷的师弟,这得多么的让云帆感到惊诧呀。
“怎么,师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田鹏飞了然了云帆此时的疑虑,“这都是传承下来的掌故,典藏上面有着记载的。或许山下人中,知道的人并不多,可这就是事实。”他慢慢下了地,到了云帆面前。
“不是的,只是一直以来,师弟对这方面的认识,非常不足,一下子听到大师兄你所说的一切,脑子有点不够用,转不过来而已。”云帆给出了他的理由。
“嗯,是这样嘛。”大师兄带着笑意,“为兄也有几分责任,看来得在往后的日子,要给师弟你说一说这方面的东西才行。”他似乎若有所思,是准备给云帆布置一些任务?又不大像。
“师兄,明日咱们要做点什么吗?”胡铨问道。
山下人自然有山下人的世界,这样的节日里,应该跟云帆的两位师兄于花山上时,不大一样的,所以胡铨有这样的疑问。其实当十月十五这个日子,天一真人一脉的传承,也没有将之视作特殊日子,这或许从山上那座大殿内,只供奉天一一人,就可以看出点什么来。
“在城内走走,或许往东面去看看。”沉吟一下,田鹏飞道,“你们觉得如何?”
刚才言及是师兄弟关系的天一和木莲真人,云帆还以为身为后裔的师兄们,应该有所表示才对,他努力想想山上的日子,似乎那无名道观里面,除了那奇怪的石像之外,真的没有其他图腾了。也是,兴许这两师兄弟在那时开始就各立门户,形成了分支,也是说不定的。这样一来,就无需供奉木莲真人的。
“听大师兄的喽。”云帆双手抱着后脑勺,他差点打呵欠了,这样的早上,精神力应该要上爬的,所谓呵欠,有时候要驱赶的,未必是睡意。
二师兄憨厚的笑声中,蹦出一句“大师兄拿主意”,导致了房间里面,做师弟的那两人如此“懒惰”的做法,将积夜的寒意赶到一边去,他们需要出门,他们需要或对付早餐,或对付早餐之后,找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