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一声不吭,垂着眼放下了车帘,马车继续前行,通过了城门。
大冷的天,顺子的额上竟浸出汗来。抬手抹一下额头,声音难掩兴奋:“大人,方才太惊险了,小的还以为,邹元重同他那爹一个德行,会故意和大人您作对。”
邹元重父亲是当朝太尉邹泉,这邹泉深谙谄媚讨好之术,曾力保永康帝登基,因此深得皇帝宠信,封为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事,嫡女也被册封皇后。
这些年,邹泉恃宠营私,在朝中遍植党羽,可谓风光无两,只有一件事不顺心,便是膝下无子,妻妾所出皆是女儿。到五十岁上,从宗族旁支过继了一个庶子,便是这位邹元重。
“大人,您怎知他不会掀开车帘察看?”
云学林正在想事,被顺子的问话打断,笑道:“不过赌一赌。这邹巡检看着是个晓事之人。若他要察看也无妨,便说是府中小厮。只是不器这脸若露出来,日后回府恐还要费一番周折。”
转头看着宗不器,见他神色欲言又止,温声道:“有话要问?”
宗不器垂着头,沉默片刻,低声问:“云筝……真的病了吗?”
云学林面露愁容,点了点头。
进入腊月后,天气更冷了。
云筝自那夜受寒又受惊,回府后就又起了高热,咳嗽难止。灌了多少汤药,终是反反复复难以痊愈,把个云太傅急得,恨不得将宫中太医都绑在府里。
这一病就拖到了第二年正旦年节之后,才终于大有好转。
云筝生病期间时时问起宗不器,云学林都搪塞了过去。
她心思敏感,以为宗不器受伤死了,不免惊恐自责,短短几天,小脸就又尖了不少。
云学林见这样不是办法,便告诉了她实情:“筝儿,你宗哥哥遇到了坏人,受了点伤,不严重,爹爹将他送去城外养伤了,等养好了再接回来。为了他的安全,此事莫要对外人提起。”
云筝听后终于舒心畅意了,又开始追着问宗家哥哥去了哪里,伤为什么还不好,甚至病才刚好一些就闹着要去看他。
云太傅头大如斗,只好每日躲着爱女,由她缠磨府上家仆婢女,只是这一次下了死命令,在他同意之前,决不允许云筝再次出府。
永康九年二月。
池生春草,柳变鸣禽。
初九这日,云学林下了早朝,袖手遮脸,急急往宫门走。
参知政事奚望见他步履匆匆,不免好奇:“温茂兄?”
云学林恍若未闻,脚下不停。
奚望皱眉,急走几步赶上,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温茂兄,留步……”
云学林暗暗叹了口气,被迫转过身来。
奚望看着他的脸,愣住了,片刻之后突然哈哈大笑:“温茂兄,你今日是忘记洁面了吗?”
云学林面有赧色,无奈道:“小女的佳作,花间兄看如何?”
云筝这两个多月被关得很是憋闷,昨日小脾气上来,趁他在书房小憩时,拿毛笔沿着他额头的皱纹描画。那墨是上好的油烟墨,渗入肌理极难洗掉,偏他又睡了太久……便成了如今这幅样子。
“温茂兄,令嫒小小年纪画功了得,你头顶这一朵祥云,莫非预示着我大启今岁风调雨顺,百姓五谷丰登啊!”同僚们见状纷纷围拢过来,打趣这位“祥云太傅”。
云学林头顶祥云回了府,云筝在后院听见自家爹爹的声音,忙飞奔着过来迎接,一脸讨好地看着他:“爹爹,今天能去接宗家哥哥了吗?”
云学林自然也想去接宗不器。
那日送他出城后,皇上果真下令全城搜捕。然而找了很多天一点头绪也无,渐渐地,皇帝也歇了心。恰在此时,鹰卫在羌国闹出了动静,班佑也急着回国,皇帝便赐了他丰厚的回程礼打发了。
彼时是腊月中旬,云筝病体未愈,加之云学林担心班佑的人还会暗中留在大启,就没有急着将他接回来。
一来二去拖到了今日,如今情势已经稳定,正好明日旬休,再不带这位小祖宗出门,不知道她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云学林佯装不快,瞪视云筝片刻,故意打趣她:“你不是不喜欢宗哥哥吗?还记得拿枇杷砸人家时怎么说的吗?”
云筝心虚得眼珠乱瞟,脚丫搓地,嘟着小嘴,半天憋出了一句:“也没有……那么不喜欢……”
从墙上飞下来的时候,还有托着她看灯的时候,还是挺喜欢的。
云学林无奈摇头,吩咐顺子:“备车。”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