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修面上不说,心里很是上火。
他出身贫寒,小时买不起笔墨纸砚还在沙地里写过字,即便如此,他还是苦练出一手好字。
可这秋家少爷案上摆着上好的端砚,用着上品的狼毫和宣纸,那写出来的字却连个五岁的孩童都不如。
商贾之家人傻钱多,偏偏要附庸风雅。
真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秋洄自是听不见范先生心碎的声音。
她只觉得这先生在有意为难她。
定好了卯正上课,为了不迟到她还特意提前了一刻钟出发,从溯洄小院到书房几分钟的路程,哪里就不早了?
不是她来得太晚,明明是他来得太早,而且早得不是一时半点。
秋洄心里明镜儿似的,但自古学生跟老师犟嘴都没好果子吃,她深谙此道,自不会犯傻。
“先生教训的是,”秋洄歉意道,“学生定当向先生看齐,做个勤奋的人!”
“油嘴滑舌!”
范修没再为难她,却没给她好脸色。
“今日第一次上课,先从基本功开始吧,”秋洄一入座,范修将笔墨纸砚往她面前一推,“本先生见你字迹潦草,不成形态,读书要读好,有一手好字至关重要……”
说着,自己做起示范,在宣纸上一笔一画写下“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八个大字。
“这写点时,落笔轻,着纸重,取势远,收锋疾;写横时……;写竖时,……”
范修教得认真,秋洄木然地看着,暗暗疑惑他是怎么看出自己字迹潦草的?
她要是字迹潦草,怕是没几个人能称得上好字了?
想当初她苦练毛笔字,临摹的都是王羲之颜真卿等大家的字帖,后来许是练得太杂,不知不觉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但若是单拎出哪一样,必能写得极好。
“可是听懂了?”
范修突然看向她。
秋洄一惊,条件反射的摇头,察觉不对,又赶紧点头。
这欲盖弥彰的神态当谁看不出来呢?
果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范修暗叹一声,这纨绔子弟不可教,亏他还有心将这棵歪掉的苗苗给掰正了,谁道人家压根没听进去。
这秋家少爷看着乖巧,干出的事儿他也不是不知道,若非家里近来紧巴得厉害那秋夫人给的束脩又确实高,他才不会砸自己的招牌。
既然人家不愿意学,他也乐得自在。
“行了,你先将道德经前三章默一遍…嗯…默不出来比着抄也行,”范修面容平和,竟没有生气,秋洄有些纳闷。
又听他道,“字不要写的太快,每写完一张交由我查看,”见秋洄呆呆望着他,以为她不愿意,又劝道:“你便是不想做学问,这字日后记账也是要用到的,好好写,这是脸面……”
说完拍拍秋洄的肩膀,自顾自去书架上找书看了。
秋洄摇摇头。
嗨,她当什么事儿呢,敢情是放弃治疗了。
半个时辰后。
秋洄捧着新出炉的道德经起身。
“先生,学生写完了……”
“怎么写这样快,不是让你慢点儿写吗?”
范修不情愿地放下书,几步走过来。
其实她早就写完了,见范修看书认真没忍心打扰他罢了。
范修浑不在意地接过,又浑不在意地往上扫了几眼,这上上下下扫了几遍,他心道完了,他突然不识字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