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出于对恩主的感激,他收集过仇小少爷喜欢的书目索引,试图写点小少爷喜欢的书,以作回报,这才动身准备写《续四方志》。那时候,许则勒没多想什么,只以为世家宠溺的少爷总带些矜骄。
现在回想,其中早透出好多格格不入的地方:
一个世家繁华养出来的孩子,为什么喜欢的书,会是天南海北的游记堪舆,枯燥冗长的杂记随笔?甚至还有不少佛道说禅造化的典籍,压抑苦闷得连许则勒这种年少随父走商,经历诸多磨难的人,都看不下去。
而且……
许则勒望了一眼东洲,
他现在不觉得,仇小少爷呛大儒那句“胜尔腐言蟲百万,供我溷厕犹嫌烦”是随口而提——一个聪慧到能够在短短几天内掌握图勒语的天才,真的不明白自己说的话,会引发什么吗?
浮名可杀清白身。
一场来势汹汹的礼教骂战,一个败落无势的穷书生承担不起,唯独一个强横世家的小少爷,可以担下——当骂战转移到第一纨绔身上,自然再无人把余光,分到穷书生身上,而也不会有人觉得这有什么。
一个纨绔。
仙门第一世家的纨绔。
活生生的靶子。
多好的靶子。
只要抨击他,就可以轻易得到一个“不畏强权”的清誉美名,而“众口悠悠”,便是仇家也决计不可能拔掉所有人的舌头。
再无这样划算的靶子。
许则勒不知道,过往东洲的纷纷扰扰骂战里,到底是“天性肆意”,还是“天性悲悯”——就像他不知道,当那些曾如他一般,为仇小少爷“无心出言”救过的书生,尔后加入清誉队伍时……
小少爷是怎么想的?
笃!
阿玛沁看许则勒忧心忡忡,就抬手敲了他一下。
许则勒赶了一天稿子,差点被自家相好的敲出花影。
——图勒在上!
见鬼的首巫,为了哄他自己的阿尔兰,简直是丧心病狂!
什么十天内写出一本《续四方极原志》。
听!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啊!!!
“你少操心啦。”阿玛沁不知赶稿苦,老大不高兴,“今儿你也看到了,首巫大人的阿尔兰明显也是喜欢首巫大人的。”说着,她朝圣雪山山上努了努嘴,“你又不是没瞅见,白天仇少爷其实停下来等首巫大人去追了。”
许则勒惨遭相好的嫌弃,酸得咬牙切齿。
他现在也不操心中原和雪原的局势了,他就等着仇家赶到雪原。
——狠狠揍为了那为了哄阿尔兰不择手段的图勒首巫!
………………………………
仇薄灯趴在图勒巫师腿上,拿他当矮案,铺开张羊皮纸,在写信。
信写得很不顺利。
一方面是,终于肯让他给家里写信的图勒巫师,尽管有了安全感,但还是不太高兴——他几乎是克制本能,才压下的让阿尔兰只记得自己的想法。为此,在小少爷绞尽脑汁写信时,他不断巡视自己的地盘。
精神与躯体,双重的。
小少爷写信的思绪被他干扰得断断续续,几次差点写出不该写的话。
另一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