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存义笑了笑,颇有些不以为然:“你觉得以我的厨艺,我会在俄罗斯沦落到靠老干妈度日的地步?”
“听你这意思,你厨艺不错啊?”
“岂止是不错。”张存义夹了一块牛腩入口,唇边泛起一丝淡笑:“为了有朝一日能做饭给一个人吃,我特意学过厨艺。”他说着,拿筷子指点着桌上的菜,“土豆烧牛腩、红烧肉、酸汤肥牛、地三鲜、京酱肉丝,这些我都做得比这家饭店的大师傅好。”
他这么一说,又在撩动我们之间的敏感线,我只能抿紧了唇闭口不言。
“苏荇,我发觉没有我的时候,你也过得挺好的,是吧?”张存义的嘲讽模式一打开,简直收不住,“没什么事能给你特别大的打击,一个无关紧要人的离开,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影响。你看,一起吃饭到现在,你连一点不舍的情绪都没有。”
“我……”看着张存义一脸“我现在很不好惹”的表情,我反驳的话刚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事实并不是这样,我明明是很珍惜这个朋友的。但张存义是去列宾美院进修的,这对他而言是一件有益前程的好事,难道不是应该为他感到高兴吗?虽然会有短暂的分别,但是以分别的代价换取的结果是很值得的。
“你承认也没关系。”张存义似乎已经认定了我的薄情,“没我在旁边烦你,你也落得个清净。”
“你怎么这么说?”我终是受不了他的自我毁谤:“你这一去,又不是待在俄罗斯不回来了,你是找你的前程去的,我还能拦着你?”
“前程,前程!”张存义念叨着这两个字,神色焦躁:“前程在你看来就这么重要?”
我觉得张存义这个问题很是无理,一时间无法理解他的想法。
“不是,那你坚持画油画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出头吗?不然你又是为什么坚持到今天呢?”我反问他一句,张存义不答。
“追求前程并没有错,也不是说想要出名就落入窠臼。哪怕是梵高那样伟大的画家,毕生也在渴求被人理解,被人接受。”我试图用语言缓解他焦躁的情绪,“既然你都走到这一步了,就好好珍惜去列宾美院游学的机会,别给自己留遗憾。”
张存义蓦地抬头,睁着一双不甘的眸子瞪视着我,我不知道又是哪句说错惹到他了,只好紧闭嘴巴,收敛地垂下眼眸。
最后还是张存义沉默片刻之后说道:“好了,这些事都不提了,我不想出国前的最后一聚,净留下一些不好的回忆。”
撇开这些事不谈后,我们聊聊大学时代的趣事,气氛还是挺愉快的。
饭局进入了尾声,张存义抬腕看了看表,对我说道:“今晚就先到这里吧,我还要赶晚上十点半的飞机。”
“怎么,你今晚就走?”消息砸来的时候我真的没有一丝丝防备,“太赶了吧?”
“不赶,”张存义拿好东西起身,“回北京还有一些事情要料理,如果不是为了和你见一面,我今天下午就走了。”
又是为了我。
我手足无措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最后提议道:“要么我去飞机场送送你吧。”
张存义瞥了我一眼,眼中似乎涌动着情绪,没等我看清却又被他压下。他偏过头去,重又是一片波澜不惊:“不用了,何必害得你来回折腾。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学校吧。”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再长的故事也会有一个结尾。
目送着张存义搭上的车绝尘而去,我终于有了一丝分别的实感。
心里面凉凉的,空落落的。
或许是我的反射弧太长,等到张存义的身影不见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舍,像是蓄了一池的水,忽然被拧开了泄洪的阀门。我强使自己转身,不敢回头去看那分别的轨迹。
然而时间没有倒流的可能,永远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让我对他补上那句没能出口的——珍重,再见。
张存义小剧场:
听闻我和沈冽在一起后,张存义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怎么这么淡定?”我禁不住问他,“难道早就猜到了吗?”
张存义食指弹弹烟蒂上的烟灰,“我早就觉得沈冽这小子看你的眼神不一般,当时还以为看走眼了,没想到是真的。”
“哦?”我忍不住好奇,追问道:“那是怎么样的眼神?”
“那就像骨瘦如柴的恶狗为了守护住最后一根骨头,对所有疑似入侵者都竖起汗毛一脸防备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的凶狠眼神。”
我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这都什么比喻!沈冽什么时候像你说的那么穷形恶相了?”
张存义按熄了烟头,笑得机锋:“有些事情,你是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