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阳并不意外地点点头:“我猜到了。”
她呵了一声:“章祺固然有钱有势,但在白酒行业也就是个门外汉。他恐怕都不知道源川还有和谐酒这个品相吧,更别提什么海外经销权了——这个经销模式,不就是路经理你在海临市开的先例么。路经理真是好算计,这么一来,既解决了和谐酒在华安市无人问津的难题,又支开了碍事的章礼,之后四方建筑对源川市办提出的各项促销活动,一定会十分配合的。”
说罢,她舀了一小勺蛋糕,抿进嘴里,眼带挑衅地回望路楠。
路楠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借你吉言,希望四方建筑的经典酒团购业务在华安市全市范围内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
刘阳没想到自己阴阳怪气说了一堆,路楠居然毫不在意。
她咬咬牙,放弃逞口舌之利,开门见山地问:“所以你今天找我的目的是什么?我从源川辞职,现在又被四方开除,在华安市白酒行业丢尽了面子。你是过来看我笑话的么?”
路楠喝了一口咖啡:“不管你信不信,我本人没有这中爱好。今天约你见面,就是想问问刘阳姐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对方一口一个姐,在刘阳听来依旧刺耳得很。她盯了路楠许久,嗤笑一声:“打算?我做了这么多年的酒销业务,去别的行业也不习惯。当然打算继续从事相关行业……路经理这是担心我去华安市别的酒企应聘?”
“既然还没有做好下一步打算,我个人建议你还是跟小章总去狮城试试吧。”路楠诚恳建议。
“可真是奇了怪了。我不去不是正合章祺和你的意么?”刘阳冷笑一声,“怎么?路经理是觉得我留在华安市,会撬走四方建筑的客户?”
路楠笑着摇摇头:“我倒真没有担心过这个。”
她说得为自信:“华安市白酒行业几大酒厂,国酒轻易不招人、令扬今年已经被源川干趴下了,其余品牌的白酒还不成气候,要说撬客户,小章总的身份比较容易办成这事。刘阳姐你跳槽去别家,虽然会给四方建筑带去一点麻烦,但也就只有一点点而已。”
刘阳知道路楠说的是实情,但是听在心里终究还是有几分不忿。
路楠又说:“为了眼前的这么一点点利益,得罪章礼——你别这么看着我,章礼现在确实护着你,但是有个大前提,就是你和他在同一条船上。你可是他和章总冲突的导火索啊。现在他已经决定去狮城闯一闯了,你不陪他一起去就已经是一中背叛,如果还要跳槽到其他酒水公司,做一些对四方建筑不利的事情,你觉得他会有多愤怒呢?毕竟你这么做,让他在他亲哥面前里子面子统统丢尽。”
刘阳沉默了。
这也是她被四方辞退之后没有立即找下家的原因之一。
她一方面想再观望一下,看看章礼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本事,能够安置好她;
另一方面在不相信章礼能力的同时,还忌惮章家兄弟在华安市的权势。
现在路楠戳穿这个现实,让一直嘴硬的刘阳脸色灰暗了几分:“是,他们是有钱人,我得罪不起。那我换个城市总可以吧?”
“换个城市,一切都从重新开始。”路楠不无遗憾地说,“刘阳姐不觉得可惜么?”
怎么会不可惜?年近三十飘飘荡荡如浮萍一般,又要从头开始,怎么会不可惜。
刘阳沉默不语,仿佛只要自己不说话就不会落入下风。
“我记得,上次你问我知不知道没钱是什么滋味。”路楠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提起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当时没有回答你,但……我当然知道啊。”
后半句话让刘阳诧异抬头,脸上的神色分明是:怎么可能?我不信!
路楠垂眼笑笑:“如你所见,我家中经济条件还不错。五年前,刚读大学的时候,每个月有一千块钱的生活费。挺多的,不是么?”
按照五年前的物价来说一千块钱一个月的生活费确实很宽裕了,哪怕放到现在也不算少。
刘阳不知道路楠想表达什么,炫耀吗?
她只是带着几分讥讽地看着路楠,并不吭声。
路楠也无所谓刘阳的神情,她继续说:“大学刚开学需要花钱的地方还挺不少。要预存水电费、学生卡、公交卡,要买参考书、要缴一学期的宽带费等等,当然,校园内的物价很友好,一千块钱想要过一个月还是绰绰有余的。但是如果我被人遗忘了呢?九月开学,之后的十月、十一月……一直到一月,一直到学期末,都没有人给我打第二个月的生活费。”路楠看到刘阳的眼神中闪过嘲弄之色,她毫不在意地问,“你是不是觉得这中大学生挺没用的,好手好脚还等着家里给生活费。”
刘阳没有说是,只是撇了撇嘴。
显然就是这么认为的。
“活人当然不能被钱憋死。我那时候也没有大手大脚的习惯,到十月初的时候我还剩两百块钱呢,而且国庆期间去做了兼职,手机促销,一百块钱一天,提成另算。我干了三天赚了七百多,被组织兼职的人抽走两百,到手还有五百多。节省点,尽够十月开支了。只是我没想到,到了第三个月还是没有人给我打生活费。”路楠摊摊手,“不过那时候我已经找到长期稳定的兼职了,在校门口的补习机构辅导小学生做家庭作业,三十块钱一天,周一到周五每天下午四点到六点是工作时间。”
刘阳对比了她所说的缺钱和路楠所说的缺钱,忍不住呵了一声,敷衍地说:“所以路经理从大一就开始兼职赚钱。很好啊,很有本事。”
“其实这些事情在你听来,和你所经历的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对吧?”路楠抬头笑笑。
对。
刘阳觉得,路楠这中从小衣食无忧的女孩子,没有定期拿到生活费仿佛就是什么天塌地陷的大事了。和她吃过的那些苦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但我想说的是,从那之后,我也很看重钱。”路楠十分坦白地说,“我人生的前十九年,根本没有意识到钱有多么重要。因为只要我有正当理由,买学习资料、上补习班,张口要几百或者几千,家里都会给。可是大一开学发生的事情让我明白,那是他们的钱,不是我的。当他们和我之间出现一道鸿沟的时候,伸手向上——哪怕是问父母要钱,都能给我带来很深的耻辱感。”
听到这里,刘阳有些诧异,她不太明白,仅仅是这么小一件事情,路楠就生出这样的想法。
那么路楠此人,是偏激呢,还是悲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