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天渐渐黑了下来,张进家点燃了煤油灯,张娘子和张娴在厨房里收拾着碗筷,而张进则跟着张秀才去了他的小书房,开始描红一百张了。
张秀才之前上课时的惩罚可不是说说的,而是说到做到的,他替张进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就坐在书桌一旁,拿着一一边看着,一边监督着张进。
虽然对于五岁的张进来说,要描红一百张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但也没办法,张进瞄了一眼看书的张秀才,微不可及地叹息一声,就只能认罚地开始描红了。
于是小书房里,父子两一个认真看书,一个专注描红,不知不觉时间就流逝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张娘子脚步轻轻地走了进来,张进抬头看了一眼,就唤道:“娘!”
“嗯!”张娘子笑着点了点头,又道,“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张进摇了摇头,张秀才则问道:“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张娘子犹豫了一瞬,又接着道,“就是今儿上午我去爹娘那儿看了看,我娘跟我说了一件事情,之前我都忘了,现在想起来就想着和你商议商议。”
“哦?什么事情这么急?”张秀才侧着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张娘子,一般有事情张娘子都是和他晚上两人睡觉时商议,很少张娘子会追到书房来,打扰他读书。
“这”张娘子好像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又是思虑了一瞬,这才道,“相公,娴姐儿今年都十三了,是不是到了要看人家的时候了?”
“咳咳咳!”一旁描红偷听的张进被这话给呛到了,不由咳嗽了几声,带着些不可思议,睁大眼睛插话道,“娘,你这就打算给我姐说人家了吗?她才多大啊?”
这也是,张娴不过十三岁的年纪,这还是虚岁呢,实岁不过十二,十二三岁的毛丫头,在现代还读初中呢,甚至是读小学呢,就准备说人家了,这在张进看来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是在这古代,女孩们十二三岁说定人家,十五六岁就出嫁,这是一件很普遍的事情,倒是拖到十八、九岁,甚至是二十岁,那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呢,这只能说是两个世界的观念不同而已。
张娘子好笑地看着张进,摇头失笑道:“你这孩子,你才多大呀,懂什么说人家的?你姐姐是正好的年纪,这一两年最好说定下来。”
张进不由无语,这时他也是想起了这里的男女成婚的年纪了,大约都不大,这让他无话可说,可是十二三岁的毛丫头,就要被谈婚论嫁了,这让张进心里实在有些不得劲了。
而张秀才在听了张娘子这话之后,面上就一直沉吟着,这时他才问道:“是不是岳母大人说起了娴姐儿的事情?难道说岳母大人有合适的人选和你说了吗?”
“正是如此,相公果然聪敏!”张娘子笑道,“今儿娘确实说到了娴姐儿的婚事上,还给介绍了一人,是一家姓田的人家,说是和我家的家境差不多,有着一两百亩的田地,而且只有独子,这独子还是个脾性憨厚之人,娴姐儿嫁过去定是受不了委屈。”
说着,她觑着张秀才的神情又道:“当然,我没立刻答应了此事,而是说要回来和相公商议商议,再给娘准话,相公你觉得这事情如何?”
张秀才同不同意这事情不知道,支着耳朵听着的张进却是觉得这事情还行,小地主家的儿子配秀才家的女儿,倒也算是门当户对吧,有一两百亩土地,嫁过去也不会太吃苦受罪,当然他还是觉得十二三岁的毛丫头就谈婚论嫁真的是太早了点,有点接受无能!
张秀才没有立刻答应此事,但因是岳母做的媒人,又不好立刻回绝,他神情沉吟道:“其实,我是比较看中刘兄的长子的,这孩子资质挺好的,已经在准备下场考功名了,说不得在科举上能走的更远些,今年他十四岁,将娴姐儿配给他,或许更有前程,你说呢?”
他口中的刘兄,也是一位秀才,也住在城南,和他家不过隔着一两条巷子而已,这位刘兄和张秀才交情甚好,因此两家常有走动,那么张秀才看中这位刘秀才的长子也就没什么稀奇了。
而且,因为两家的常走动,刘秀才的长子和张娴还有过不少接触呢,据张进的观察看来,明显毛丫头张娴对刘秀才的长子有些好感,每次接触时羞涩通红的脸庞说明了这点。
不过,张进对刘秀才的长子却有些不喜欢,因为在他看来,这刘秀才的长子有些矫情做作了,看平时那抬头挺胸,眼睛看天的高傲样子,张进有些看不惯,觉得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更不是什么良配。
张进撇了撇嘴,想要张口说什么,这时张娘子又道:“刘秀才家的长子吗?倒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平时看着也好,要说他在科举上能有什么作为,呵呵!相公,这也是要看命的!这倒是说不定了!”
张秀才沉默了一瞬,却是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了,他少年时也是常被人夸奖聪敏好学,刻苦努力,都觉得他能在科举上有所作为,可是他也不过是只考了一个秀才功名,就再也走不下去了,只能心灰意冷地回到家中办学馆谋生。
那么,这刘秀才的长子会不会是另一个他呢?少时聪敏,但科举路上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到时候和他一样无法取得举人的功名,只有一个并不怎么值钱的秀才功名,那该如何是好?
张秀才正这样想着,这时张进再也忍不住插话道:“爹,娘!我不喜欢这刘秀才家的长子!我总觉得他眼睛看着天上,我姐儿嫁给他可不是什么好选择!”
他这话一出,顿时张秀才和张娘子都极为诧异地看向张进,随即张秀才立刻呵斥道:“你这小子,你懂什么!别跟着胡说八道了!”
张进这次没有识时务地闭嘴,为了小姐姐张娴以后的幸福生活,他难得顶撞张秀才道:“爹,就算那位刘秀才的长子以后科举上有所作为,只怕以后也会嫌弃我姐的出身的,人家的眼睛总是仰头看着天上的,傲气的很,您何必上赶着去巴结人家呢?”
“胡说!”张秀才越发恼怒了,双眼瞪着张进,就要训斥,这时张娘子打岔道:“好了好了!进儿五岁的孩童懂什么?你和他计较什么?天色也晚了,都去歇着吧!娴姐儿的事情我们再商议吧!”
说完,她给了张进一个眼神,示意他赶快溜之大吉,张进顿时放下手中的毛笔,笑嘻嘻地站了起来,迈动小腿就要离开书房,但他走到书房门口之时,他又忍不住停住了脚步,转头对张秀才郑重地说了一番话。
他道:“爹!您倒是看中人家的前程,想着我姐嫁给人家将来能够过上更有地位尊容的日子,却不想想,这世上的人心哪!人一旦飞黄腾达了,很多事情就不一样的,并不是所有人都如爹这般始终感恩于心的,还请爹再细想想!”
然后,他小大人般摇头叹气地转身离开了,只留下张秀才和张娘子两个大人神情怔然,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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