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兰捏着鼻子,悄悄凑到唐柔身旁嘀咕,“为什么那么大的酒味?前面那些穿着婚纱的女生都喝酒了吗?”
唐柔皱眉,想到了什么。“在古印加文明中,有一种献祭仪式,被选中献于神明的少女们会在层层筛选与检验后,制作成木乃伊。”
“仪式前,她们会在等待死亡降临的长达九个月的时间里,不断地摄入大量酒精和古柯叶,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酒和古柯?”
“嗯,灌酒,古柯麻醉,这样可以使她们在死亡的那一刻感受不到任何痛苦……甚至会体验到欢愉感。”
所有信仰非正统宗教的少女们,都渴望成为神的祭品。变成祭品,是她们的荣光,让她们能从普通人中脱颖而出,被精心照料。那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献祭于神时,祭品们绝对不能流露出恐惧和悲伤。任何眼泪与挣扎,都是对神的不敬。“你仔细看看,那些穿着白色婚纱的少女的脸上,是不是都带着笑容?”
阿瑟兰眯着眼睛细细观察,惊讶地点头,“真的,如痴如醉的,跟中邪了一样!”
“不是中邪,她们的精神应该被酒精和古柯叶腐蚀了。”
唐柔叹了口气,“如果没猜错,她们都是祭品。”
活人死祭。等待着她们的命运只有一个。这座城市的人将神和新宗教视为不可侵犯的存在,信徒对神的病态痴迷与癫狂。任何过度崇拜,都是病态的。“可是……祭品为什么要穿婚纱?”
阿瑟兰满脸不理解,“婚纱不是结婚的时候穿的吗?”
唐柔摇头,“不清楚。”
恐怕只有那位「神意志的代行者」知道。其实以月的能力,直接毁掉这里轻而易举。让颁布杀戮日与自由日的牧师无声无息从世界上消失,让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停滞。可是,然后呢?牧师消失,所以呢?宗教就会消失吗?这种癫狂的信仰就会从这座城市的人们心中消失吗?不会。唐柔她们也仍旧无法就从这座诡异的城市离开。干涉她们的力量,绝非人类所有,那位所谓的牧师,恐怕只是某种未知生物操纵的傀儡。只要有人,只要有海,这些诡异而病态的力量崇拜就不会消失。阿瑟兰忍住汹涌的胃酸,“这算是封建迷信吗?”
唐柔却感觉不太对劲。向……海神祭献。科技发展至现在,高等教育早已普及,上帝之城基础设施完备,拥有高等学府和独立供能系统,高楼大厦等红酒路,科技发达。这种地方,怎么会催生出如此愚昧的信仰?华丽教堂中,被烈酒和古柯迷醉的新娘在雕塑下踉跄行走,像翩翩起舞。数个身着长袍的信徒走到新娘身旁,用粗砺的麻绳缠住她们的双手,将她们带离教堂。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门也被关上。音乐停下,整个建筑安静而空寂,落针可闻。唯有高高矗立在最深处的雕塑仍旧存在,被一层厚重的白布遮掩。那是他们信奉的神。很快,厚重的大门也被关上。烛火跳动,成为唯一的光芒。四下无人,唐柔走了过去。阿瑟兰伸手抓住她,“你要干什么?”
“我想知道,他们小心翼翼藏起来的神,是什么模样。”
她下了台阶。一步步走近,站在巨大的雕塑之下,渺小得像一粒尘埃。白布下隐约能看见一抹晶莹的墨绿色,还有蜿蜒绮丽的,令她感到熟悉的诡谲轮廓。“你是谁?”
唐柔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教堂中。小小的尘埃抬起手,以冒犯神明之姿,捏住白布一角。雕塑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巨大的防尘遮罩被轻轻一扯,瞬间从神像上滑落下来,抖落掉一层被灯光照耀成细碎金芒的扬尘,宛如一个时代的落幕。然而白袍下露出的不是神灵,而是凝固成雕塑的无数卷曲泥泞,密密麻麻的触手。让人喘不上来气。唐柔怔怔仰头看着巨大压迫的神像。每一寸五官,都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情绪。雕塑通身用莹润的玉石与白银混合而成,每一处都被打磨得极其精细,甚至能看见触手上细微诡谲的图腾纹理。可见打造雕塑的匠人,是怀着一颗怎样虔诚的心,将他们信仰的神灵雕刻出来的。阿瑟兰轻呼了一声,回过神看着唐柔,忍不住问,“小柔,你觉不觉得他们的神,有些眼熟?”
眼熟吗?唐柔没有回答。这具庞大的雕塑,没有雕刻人面。通身上下只有一团铺开的密密麻麻的华丽触手。它高大到需要让人仰望,由于距离太近,塑像的顶端仿佛刺破穹顶,露出教堂之外。然而这些只是错觉,仅仅是站在巨大的雕塑之下,就会让人产生巨无恐惧症。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震撼,以及令人惶恐疯狂的压迫感。雕塑为什么是墨绿色的,为什么会披着白袍?为什么要遮蔽祂的容貌?为什么……雕塑下会是一团触手?异形崇拜?她恍惚想起来自己在地下交易中心躲避雇佣兵时不小心误入的教堂,那里也是这样,身着长袍的信徒在对满是绮丽触手的神秘雕像跪拜。这样看来,地上城与地下世界倒是维持了同一种信仰。唐柔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触上冰冷的雕塑。夜晚温度降低,海边的潮气向内陆扩散,使玉石与白银混合制成的雕塑产生了一股潮湿感。指腹传来的触感极其怪异。仿佛摸到真实又冰冷的光润触手,下一秒就会蠕动起来,巨蟒绞死一只兔子那样将唐柔绞入墨绿色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