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画舫外观的简单与暗沉,舱内一派明亮与奢华,桌案、茶水、点心……甚至还有唱曲的歌姬,可谓应有尽有,即便画舫一直在承欢河面上缓缓行驶,置身久者很容易分不清自己究竟置身何处。
周泰在前头打点,两人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入座,闲诗以为自己终于能暂时摆脱花流云双臂与身躯的束缚,浑身轻松一会儿,谁想,他虽然坐直了身躯,但一条长臂却仍旧揽在她的肩膀上,迟迟没有拿开。
趁着花流云喝水的时候,闲诗身躯往前一俯,试图让他的手臂落下,可他的手臂像是已经黏着在她的脊背上的一条蛇,她前俯他也立即跟随。
闲诗斜睨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他将爪子拿开,花流云却故意装傻道,“娘子还头晕吗?可以来我怀里靠一会儿。”
不想再跟他废话了,闲诗直接抓住他的手臂往下扯,边扯边夸张道,“你的手臂似乎比你的人更重,能拿开一会儿吗?”
闻言,花流云立即配合地将手臂拿开,却整个人朝着她的肩膀靠了过来,吓得闲诗连忙往旁边躲去,“你干嘛?”
她正好坐在窗边,稍稍一躲便无路可退,花流云一边无赖似的靠在她娇小的身上,一边邪笑道,“既然手臂太重,那就拿轻的来蹭了,娘子感觉是不是轻松了许多?”
闲诗气得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方才她说的简直是混帐话,居然漏了那么大一个空子。
幸好陆陆续续又有其他人入座,在他们的搭讪下,花流云自然跟他们调侃起来。
而他们调侃的内容闲诗皆没什么兴致,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望着河面以及河岸上的星星点点怔怔地发着呆。
按理这样的处所,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风景,她应该心如止水,感觉祥和与安宁。
但事实上,她非但心烦意乱,而且还一点儿也不快乐。
如今花流云已经愿意收心养性地跟她好好过日子,通过他此刻跟那些男人的谈话中,也可见他的态度与决心是真诚的,但是,为什么她的心情仍旧很是沉重呢?
也许是杜有一直不肯放弃她,也许是她对繁星盗永远心存亏欠,也许是恐惧有一日花流云又会出尔反尔地负了她。
船舱里入座的人越来越多,虽不至于拥挤,但因为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闲诗觉得越来越不舒服,越来越闷热。
原先她并没有晕船的感觉,可渐渐地却觉得头越来越晕,甚至还生出了恶心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喝酒的缘故,那些酒味一阵又一阵地被她吸入,刺激得她比任何一次都想呕吐。
但因为花流云就在她身旁,且不想给他在人前丢了面子,是以她竭力隐忍着,强迫自己没有大失形象。
当花流云也接过一杯酒喝着的时候,闲诗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继续再留在船舱里坐下去。
扯了扯花流云的衣袖,闲诗轻声道,“我果真晕船了,想出去透透气。”
其实,她本想让他不要喝酒,那样近距离地被她闻到,她真的难以保证自己不吐出来给他丢脸。
但是,在这种和和乐乐的场合,她不想因为自己对酒的排斥而败坏了他的兴致。
若是他听说自己厌恶酒味,兴许马上就会把酒扔掉,甚至劝别人也少喝或者不喝,但是,她偏偏开不了口麻烦他。
兴许,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还在培养阶段,远没有达到那种无话不说的地步。
花流云立即调侃道,“娘子,可别欺负为夫腿脚不便,出去会那糟老头呀。”
这男人也许心里是相信她的,只是他这嘴上却充满了对她的各种不信赖。
对此,闲诗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先有五个妻子给他戴过绿帽,是以对女人难以建立信任也是人之常情。
闲诗白他一眼,建议道,“我现在已经晕得没什么力气了,要不让周泰扶着你出去?你在外头坐着,把我一眼不眨地看紧了,你安心,我也安心。”
花流云斜眼看向闲诗,这才发现她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惨白,一边伸出一只手怜惜地抚了抚她的脸颊,一边关切地道,“娘子果真晕船了?”
“嗯。”闲诗这声答应得不情不愿,原先看着他的眸子也收了回来,故意看向窗外。
花流云立即明白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想要自打嘴巴已经来不及,为了表明自己对她的信任,连忙道,“夫妻间最重要的便是你信我、我信你,方才我说的虽是玩笑话,但也着实不该,请娘子原谅。你出去吧,让周泰目送你。”
闲诗撅了撅嘴道,“你不怕我碰到杜有,跟他牵扯不清了?”
花流云笑着摇了摇头,“那个糟老头,不论是哪方面都距离我太远,即便你们碰面交谈,我也放心他有自知之明,而你有忠贞之心。是不是?”
闲诗抿着苍白的唇点了点头,不堪喉咙里恶心,没有再说一句便站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认识花流云的那些人见状,便起哄地问道,“花少,你家娘子怎么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泰在花流云的眼神示意下立即心领神会地跟了出去,花流云则气定神闲地坐在原位,得意地笑道,“我娘子晕船,哪像你们这些皮厚肉糙的,都不知道晕船是何滋味。”
这不是变相地在夸赞闲诗皮薄肉滑么?众人在哄笑之余,那些色心重的,还将闲诗宵想了一番。
花流云捕捉到那些人色迷迷的眼神,对自己方才的话顿时后悔不迭,但已经覆水难收,只能连忙岔开话题,免得他们继续宵想闲诗。
他其实是想陪着闲诗一块儿出去的,万一她真的吐了还能照顾一下她,但是他今日扭伤了脚,关乎于面子问题,他并不愿意在这些人面前一瘸一拐地走路,继而被他们各种取笑,除非有闲诗扶着他挡着,他才会觉得面子还是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