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带他们的老师是新就任的,哪遇见过这种事?一看见小孩子受伤吓得六神无主。
白牧星还没怎么样,她的眼泪已经开始掉了下来。
还是白牧星指挥她,先拿来应急医疗箱处理表皮伤口减少流血,然后叫救护车。
他说一句,老师就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做下去。
就是这样。
所有别的小孩子家长看见他,都会感叹要是他们的小孩也能这样懂事就好了。
与同年龄某些得不到玩具就要开始撒泼的小朋友们相比。
安静懂事自立的白牧星,怎么看都和“娇气”这个词沾不上边。
父亲却笑了笑,用一种似乎是怜惜的神色看着他,走得近了些,轻轻将他抱到怀里说:“不,牧星,你就是一个娇气的小孩。实际上,我们每个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只是有些人表现在了外面,向所有人宣告,有些人则将其藏在了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白牧星心想他把娇气藏起来了吗?
没有吧。
他并没有在心里渴望像别的小孩那样哭闹呀。
正想反驳。
父亲又道:“实际上,这种‘娇气’并不是贬义词,而是人类对渴望被爱的本能,是每一个人生而带来的东西。”
哦,爱。
又回到白牧星听不懂的部分了。
白牧星没张开的嘴又悄悄闭上。
父亲看着他的眼睛,说:“牧星,你正是这样娇气的一个小孩子。你并非不渴望爱,只是不将这种渴望展示给任何人看,甚至将你自己都屏蔽了。就比如说,假如我没有每天督促你好好吃饭,你肯定就自己买料理包或者营养剂凑活了事。以及你在学校受伤那次,你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痛,也没有想过回到大人的怀抱躲起来,你一个人指挥老师带你去医院,甚至是后来老师想起来才联系的我们。”
“在医院的时候,医生夸你很坚强,没有掉一滴眼泪。但是牧星,我宁愿你没有那么坚强,任何人受了伤都会感到痛苦的,痛苦只有宣泄出来才会彻底结束,正如伤痕只有暴露出来好好上药才能愈合。一昧的坚强是盾牌,也是一种牢笼,无形地将你的心锁住了,伤痛越积越多,总有无法承受的一日。”
父亲最后说:“我希望你能学会脆弱一点,多爱自己一点,父母与孩子终究有分离的一天,我们将你带来这世上,但无法陪伴你走到最后。到时我该多么担忧你能否照顾好自己?只好祈祷你遇到一个很爱很爱你的人,比爸爸妈妈还要爱你。”
白牧星忘记自己当时的感想了。
但那时看着父亲的神情,他只是似懂非懂地、轻轻点头。
此时再想起这件事。
白牧星心底有一块地方迟缓地泛起酸痛。
起初是一点细密的微疼,而后如潮水般一层一层涌上来,一层越过一层,仿佛将要把他吞没。
好像迟到了好多年,一滴透明的水滴从他眼眶中落下。
擦着脸颊沁到衣襟上消失不见。
被记忆的主人刻意封锁忽视掉的过往的所有伤痛,此时如山崩海啸般袭来。
如同决堤洪水,他快要被潮水淹没。
但是下一秒。
他鼻间嗅到拥抱着自己的人身上那股冷寂的气息,明明是一股幽远失落的气息,明明也是同样寂寞的味道,却一下子将他拉回了现实。
就如同一艘陈旧的小舟,在漫长的风暴中遇见了另一艘破破烂烂的小船。
但奇异的是,他们将自己拆解之后互相拼凑起来,却组成了一艘完全坚固的舰艇。
由此不再畏惧任何风浪。
他顿了顿,伸出手,轻轻回抱住了自己的伴侣。
原本僵硬绷紧的脊背放松下来,几乎是任凭自己不思考任何事物地落入这个拥抱中。
这是白牧星此前从未有过的松懈,他一向不习惯于依赖任何人或物。
高傲的、坚强的小猫终于低下他的头颅,柔软地融化在狗狗温暖可靠的胸膛中。
过了好一会儿,殷夜游才恋恋不舍的结束了这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