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拐了个弯,她像个沉默的稻草人,随着车一起歪向一边。
“所以啊,他俩玩完了就是玩完了,你得硬气点儿,看见过老牛护犊没?我倒不是说那个意思哈,但是那是你男人啊,你得站出来,该解释就解释,你是他女朋友啊,他敢不信你,就大耳光扇丫的,扇明白为止!”
洛枳目瞪口呆,半张着嘴说不出话。
师傅话音一转:“当然,扇完了你还得哄回来,背地里教训就行了,男人要面子呢。”
看她只是呆傻状地点头,师傅恨铁不成钢地停下来,跳下车。
“得了,丫头,你也别在我这儿蹭车玩了,有这工夫还不如赶紧去找他呢。你弄不明白他,就叫过来,我帮你教育他!”
洛枳望着师傅那张沟壑纵横的黑脸,渐渐恢复了神志。她似乎是被气氛感染了,轻快地跳下车,揉了揉被冷风吹得有些僵硬的脸,努力笑到最大范围:
“嗯,我立马就去!——调教好了再给您带过来!”
“去吧!丫头,别给我丢脸!”
她蹦蹦跳跳地跑到胡同口,回头朝三轮车大叔挥手,脸上满是幼稚的笑,心就像泡在42℃温水里一样舒坦。然后被冷风一吹,忽然就清醒了。
她是他的女朋友,她赌他爱她,他一定会相信她。他不相信,她就抽他。
编造的甜蜜小故事被大叔写上了一个很好很好的结局。她自己也在这个故事里做了十分钟的美梦。
然而,这并不是洛枳和盛淮南的故事。
洛枳回过头,凝视着广袤的湖面上那轮温暾暾的太阳,藏在薄薄的云层后面,没来由地让人心中不痛快。
忽然耳边响起朱颜那语气凉凉的两个字。
“矫情。”
是啊,她步步为营了这么久,小心翼翼地写下这样一个剧本,一个连在不相干的三轮车师傅面前都要用谎言去维护的剧本,现在被别人恶意地一笔转折,难道她真的就要按下心中的愤懑不平,做出一副听天由命、清者自清的姿态吗?!
洛枳在身边一个“关门大吉”的小店门玻璃上望见了自己模糊的身影。她蓦然想起高中时主楼穿衣镜映照出的那个苍白却坚定的少女。
暗淡,眼里却有不可遮挡的光芒。即便当年她无法驾驭那件明黄色的吊带裙,心中也仍抱着对未来的期许。
未来会有很多色彩斑斓的吊带裙。未来会精彩,会不一样。
她终究是不甘心的。
去和他说。
洛枳在心中告诉自己。
她心中明澈,竟兴奋得发抖,似乎有点儿迫不及待地去见他。正在这时,手机在口袋中振动起来,“洛阳来电”。
“哥,怎么了?晚上吃饭计划有变?”
“那倒不是。你下午有事吗?”
她咧咧嘴,哂笑起来,决定还是不要那么猴急地去找盛淮南,于是明快地说:“没事。”
“正好,帮我个忙吧。”
洛枳从西单地铁A口出来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她问了好几个人都指不准路,迷迷糊糊中来到了一条萧条的大马路,跟洛阳约好的那个“××牛排”依然连个影子都没有。她昨晚手机忘记充电了,现在屏幕一片漆黑,无法跟洛阳联系。才六点半,路上已经很冷清了,偶尔有几辆出租车穿过,她思前想后,再磨蹭下去,似乎只能冒着被扁的危险,扬手叫停一辆出租车来问了。
洛枳掏出硬币抛向空中,决定正面左转、背面右转。一元硬币掉在地上的时候叮叮当当没有停住,竟然一路朝前滚。她急忙追上去,弯腰几次却都捞不到,只能狼狈地像小鸡啄米般跟着。硬币终于在岔路口躺倒下来,她呼出一口气。
正面,左转。
洛枳抬起头,看到左侧人行道上五米开外一对养眼的情侣,以及他们背后一块小小的橙色招牌,“××牛排”。
真是准哪。洛枳微笑。
盛淮南和叶展颜就站在她面前,显然对她这个追着硬币杀出来的“程咬金”的出现十二分的意外。
洛枳的第一个反应却是笑出来。并不是见到熟人后礼貌的条件反射——她只是觉得好笑,实在太好笑了。不由自主,灵魂仿佛飘到了半空中,开始扮演起上帝,低头怜悯地审视自己所处的局势。
“新年快乐。”
她发誓,这辈子从没笑得这么灿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