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女学太远了呀。”王翰林想了一想,咬牙道:“几个女孩儿叫大儿妇这般教养,将来蠢的只晓得哭,咱们把玉珠和雪珠送到金陵女学去,可使得?”
金陵女学比不得国子监女学出名,然也有大儒为师,学里的先生们里很有几位前朝的宫妃,俱有贤名。便是学生们,也不似国子监的女学生们张扬,金陵离着曲池又只有六七百里远,把玉珠姐妹两个送到那里去,实是最好不过。
柳氏便道:“这般,我写信到金陵去寻人打点?”
王翰林拈须笑道:“这一回,不消夫人打点。金陵女学的学监沈问之,却是富春书院出来的,只消为夫写一封信去就使得。只是孩子的学费……家里若是银子不凑手,卖几幅字画也罢。”
“使得。奴想买两幅字画与外子赏玩,敢问王翰林,府上书房里那幅折桂图,五百两可够?”
王翰林老脸通红,恼道:“不卖把你,自家人买来买去,你羞我呢。”
“两孩子的学费能要多少钱?家里的现银不够,我这个奶奶的掏私房也罢了。”柳氏啐道:“偏你要卖画儿,叫你儿子女儿笑话我是一毛不拨的铁公鸡么?只是让孩子们去上学,怎么和耀祖两口子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爷爷送孙女去上学,他敢说个不字,还拿竹板敲他。”王翰林没好气道:“女孩儿若是不教好,连带子孙都窝囊。老夫还要挣钱养家,要送孙男孙女们都去上好学校。孩子的学费,你先垫上,我必想法子还你。”
“好。”柳氏抿着嘴儿乐,推王翰林回梧桐院。
耀宗不晓得和大哥大嫂说了些什么话,黄氏重洗了脸,白粉压下了红眼眶,重换了一身新衣,带着两个男孩儿在一边看菊花。乍一看上去,倒是个高高兴兴过节的样子。
王耀祖和弟弟坐在黄九姑身边,三个说闲话,看黄九姑的笑盈盈地,居然心情还不错。
英华带着三个侄女一起耍,玉珠捏着一小把菊花,英华正持着一枝红菊,替雪珠插到头上,个个脸上都带笑容。
怀翠独自站在一棵梧桐枝下,扶着树身上的青苔,神情有些凄苦,看见柳氏进来,露出微笑,虽然还有些勉强,但是善意足够。
不过出去这么一小会功夫,自家内院居然一片祥和的节日气氛,王翰林感概许外,觉得女人都是奇妙而善变的。
赵恒已是看了半日的蚂蚁,方才英华过去不看他还罢了,怀翠也视而不见,他就有些不自在。再过得一会,怀翠出来在院子里闲走,一直都不过来招惹他,他就纳罕了,问杨小八:“我今日是不是特别讨人嫌?”
杨小八笑而不语,拿小棍去戳蚂蚁窝。看老师和师母笑盈盈过来,他忙站跑过去,笑道:“师母,我饿的很,几时有饭吃?”
柳氏就叫坐席开饭。英华带着几个女孩儿,和怀翠黄氏坐在屏风里头的一张圆桌边。柳氏和黄九姑独坐一张圆桌,就把耀祖的两个儿子抱在身边。王翰林自带两个儿子和两个学生坐一桌,大家吃饭不提。
吃完了饭,撤了桌子重摆水果点心上来赏月,英华便洗了手,将出茶具来煮茶,叫玉珠与她打下手。
王翰林便和儿子媳妇说,要把玉珠和雪珠两个送到金陵女学去。
黄氏不舍得,道:“玉珠认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也还罢了,女孩儿至要紧女红要好。”
耀祖瞪她,道:“上学原是好事,一则金陵太远,二则两个女孩儿在金陵,也不放心。还是算了罢。”
王翰林道:“你英华妹妹在国子监上了六年的学,不到年节,也不过半月回家一次罢了。金陵虽然远,女学管的极严,尽可以放心,怕女孩儿们吃苦,家里多带几个正经的使女仆妇,也罢了。”
怀翠突然道:“我和母亲在家也无事,我们陪玉珠她们在金陵上学,可好?”
大家都愣了,齐齐看向黄九姑。
黄九姑居然点头,道:“怀翠的两个叔叔都在金陵,去金陵,必能与我女儿寻个好丈夫。”
英华同情的看着怀翠,怀翠低下头,只道:“姨爹,我们陪玉珠去上学,可好?”
王翰林点头应了,道:“若是你愿意,姨爹还能设法,给你在女学谋份差使。”
“我愿意。”怀翠连声答应,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连腰都挺直了。
月亮已经升上墙头,柳氏让使女们把灯都撤走,便觉得白霜满地。满院子都是桂花香,茶香,一阵一阵的凉风吹过,吹得人心里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