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元央其实早已想过。之前毒沼里遇见的尸体,挣扎痕迹不多,几乎都是在几招里就毙命了,可见实力不强,连像自己这种程度的都没有看到。若非两人进入毒沼,怕是炎初寒性命不保。她一开始想不通,为何无人来救。以朱雀家族的实力,闯进毒沼救炎初寒虽有困难,但并非不可实现。而唯一的答案,只有……不想牺牲。因为想深入毒沼救炎初寒,意味着可能要牺牲实力不下于对方的族人。这对于家族而言自然是很大的损失。
水天零注意到元央的表情,知道她想到了,才继续开了口道:“你也不用怪对方。一族之长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不救人也是理智的选择。”
“可是连这种时候都要理智考虑利害关系吗?”元央不满地嘟囔道,“冰渣子为家族做出的贡献也不少罢,这样子可真让人寒心。一点亲情都没有……”
“像朱雀这般大的家族,若是过重的感情用事,势必会影响实力展。”
“可是……”元央忽然抬头,目光灼灼地望着水天零,“实力真的重要到连家人的命都能不要吗?一定要千方百计将预算损失减少到最小难吗?”
水天零望进那一双分外耀眼的黑眸中,眼底有不染尘埃的纯粹。她抿唇沉默了下来,一时竟现自己有些不愿再试图去说服眼前的人将热切的心肠冷却。即便她心里清楚,身为朱雀族长,对方的决定并没有错,但是水天零还是没有再坚持,只是淡淡道:“也许罢。”
“过分。”元央低低抱怨了一句,心里有些为炎初寒和炎初芷两姐妹抱不平。正不满间,耳边忽然落了阿零的问话,听得她身子猛地一震。
“那你呢?可有恨过将你赶出王殿的人?”
元央的脑海里一个身影极快地浮现,不过眨眼间,她已经抬头朝阿零笑了笑,目光里有难掩的晦涩,却被硬生生压在底下。话语状似随意:“阿零为何这么问?”
水天零却只是安静地凝视着元央,直到对方脸上的笑容在时间里一寸寸僵硬起来,才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恰巧想到而已。”顿了顿,已经换了话题道,“你想在这里呆多久?”
“等身子恢复一些罢。”说着,元央伸了个懒腰,“费了这么大的气力救人,朱雀山庄的灵药这么多,不蹭一点也说不过去。”
“小心些。四大家族的水深,被让他们知道你是元氏王族的人。”水天零叮嘱道,“虽然朱雀家族与王族关系不错,但不能保证所有人都是如此。”
元央闻言,目光一亮,屁股往阿零身边一挪,愈贴近了些,气息温热地扑到对方身上:“阿零是不是也觉得,朱雀家族有内奸?我早就这么想过了!你看啊……”
话至一半,额头上忽然落下一阵微凉,有淡淡冷香飘入鼻中,让元央的话语下意识地一顿。
水天零保持着伸手抵住元央的姿势,声音有些冷淡:“你那里位置有空,作甚贴上来,不难受么?”
被手挡住视线的元央,脸短暂地红了红,绞了绞手指,往后挪了挪,讪讪道:“不难受……”
“我难受。”淡淡话语落下,水天零这才放下了手,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极快地划过,目光瞥过去,示意元央别再坐过来,才重新道,“这几年跟着你,也没现你有这个习惯。”
元央话语一滞,随即脸上又挂上一副嬉皮笑脸:“这不是看阿零亲近嘛。平日遇到些人,连姓名都要憋着,哪里能坦然去交朋友?”顿了顿,又补充道,“阿零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没想到阿零会继续问下去,触及对方望过来的目光,元央一怔后才扬了扬唇角,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覆盖在了水天零放在床榻边的手上。
水天零只觉手背一暖,正要皱眉甩开,耳边已经落了元央忽然轻柔下来的声音。
“因为我可以相信阿零,一定不会害我啊。”
水天零缩回手的动作一僵,有些惊讶地抬眼,对上了元央笑盈盈的脸。
那张脸,与七年前的青稚已有好大变化。宛如细嫩花苞瓣瓣绽开,在风雨里被磨练,也被滋润。眉眼间褪去了天真,却添了自己的风华,此刻笑得微微弯起来,里面是诚挚的信任与亲近,黑眸明澈,倒映出她的身影,一时竟令人移不开眼。
元央不知水天零心情,兀自接着道:“走之前,父王曾同我说,遇人藏七分。这话我吃了一些苦头后才渐渐懂得。而如今阿零出现,我真的很开心。”元央低下头,笑容淡淡,“我本以为这七年来,我一直孤身在奋战。但是转身才现,原来还有一个人始终站在身后保护着我,等待着在我倒下的时候扶起我。”
“即便是你父王的命令?”
元央只是无谓地笑了笑,目光明亮地重复道:“即便是我父王的命令。”顿了顿,“至少我不用再费力去隐藏自己,因为阿零也许比我还清楚呢。”
言罢,元央调皮地朝阿零眨了眨眼,气氛微微缓和了些许,按着对方的手却又收了收,五指微微扣进去,带着熨帖的温度。
水天零垂眸瞥了床榻边交叠在一处的两只手一眼,沉默着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