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科恩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捏住,异常的难受:“我没有划分过好朋友与一般朋友的区别,因为我对朋友只有一个定义,进了这个范围的人不多,但对我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人。”
“令我顾虑的正是这点,”乌鸦无意识的捏着“毛巾”,生平第一次为自己将要说出的话而忐忑,半响之后,他才在科恩的目光中说了下去:“菲谢特夏麦和我一样,他也是你的朋友……你一直觉得是因为你自己的一个失误,他才会落到鲁曼手里,所以除了朋友的情谊之外,你还怀有一份深深的自责。“
“这又怎样?”科恩愈感到不妙:“难道你觉得……
“我没觉得什么!在忧双宫已经很久了,我知道你对那件事情很内疚,就算你不肯承认菲谢特夏麦已不在人世,但事情却已经无法挽回了。他的死,是你心头永远的一道伤口。”乌鸦用冷漠的口气打断了科恩的话,这个时候,他脸上的神情非常冷漠。但在内心里,他却需要鼓起全部勇气才能把自己的话说下去:“那么,如果有一天有人跟你说,这道伤口其实是因为……整件事都是因为我而起,你会怎么想?”
乌鸦的话说完了,水潭边一片死寂,蹲在对面的科恩就象被魔法石化了一样,用一种懵然的眼神怔怔望着乌鸦,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只有脸上微微**的肌肉在表明这是个活人……半响之后,科恩的目光才像个正常人那样开始凝聚。
“杀手必须按照指令去做事,行尸走肉一般的我也必须遵守这个规则,所以我杀了很多人,你可以不在于我的过去,但我曾经伤害了你最重要的朋友——你对这点也不在意吗?”乌鸦的话语在夜空中震颤着,就连水潭表面的一圈圈涟漪也似乎是被这个消息激起的。
“我不相信。”
“你没有听错,你也不需要怀疑。菲谢特夏麦这件事情,我有份!”既然已经把埋藏最深的秘密说出来了,乌鸦就再也没有什么顾忌。他站起转身,背向科恩冷冷地说:“我是当世第一杀手,能在黑暗总督府门前掳走菲谢特夏麦全身而退的,除了我还有谁能办到?!”
“不对,”科恩坚定的摇着头:“掳走他的是个女人!”
“要我再装扮一次给你看吗?”乌鸦说:“对我来说,化个女妆算得上困难吗?”
“不对,”科恩还是摇着头:“为什么你的样貌会和他一样?!”
在这一瞬间,乌鸦的思绪回到了黑暗行省的边缘,回到了那辆看似残破的马车斯比亚帝国当时的皇帝菲谢特夏麦,正在自己的阴冷的目光中微笑着,但那笑容里却充满了不屈和骄傲,使他既羡慕又嫉妒——他凭什么这样笑?帝国皇帝的身份、家破人亡的遭遇、阶下囚的现状,哪一样能允许他笑?!
“我的一切想必阁下很了解,那么阁下的姓名能告诉我吗?至少得让我知道,是谁做出了这件困难的事。”面对掳获他的杀手,菲谢特夏麦的谈吐依然是从容的:“事实上,我虽然每天都希望能离开总督府,但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
“乌鸦。”
“真巧,看来我们找到彼此第一个共同点了。”菲谢特随意的拨弄着衣服上的杂草。
两个处于敌对关系的人的对话,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或者是心中那样负疚的感觉,又或者是其他什么情绪,反正,一向心冷如冰的自己没有押送菲谢特走完全程……
“因为你不知道……我原本是没有面孔的。这样的我杀过很多人,但从没见过这样的人物,面对没有面孔的我,他不抖、不求饶、更不破口大骂,反而能拥有那种灿烂的微笑。”乌鸦眼中闪过无数痛楚:“让我使用这样的面孔,这是你的朋友,是他劝我这样做的,他甚至因为这件事跟我有一个赌约……在你之前,他是唯一一个与我深谈过的人。”
科恩冷冷的看着乌鸦,没有说话。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明白他和你一样,都是极富心机的人……”乌鸦却还能笑得出来,虽然是一个苦涩的笑:“他要我答应,如果有一天遇到一个自称白云的无赖,不要伤害他……”
听到乌鸦之前说的一切,科恩都忍住了,但他一说到菲谢特,特别是菲谢特最后的安排时科恩心中却猛的一痛!
菲谢特所做的一切事,都带着他独有的风格和洞察力,就算是这类最后的安排也不例外。这种细密、这种体贴是别人无法伪装的,而这一份赤诚的心意,在科恩看来最宝贵——为什么,为什么在自己两个最亲密的朋友之间,会生这种狗屁事?!
之前在经历皇妃事件时,真相就象是一股烈火在科恩心中熊熊燃起,瞬间就能蔓延到他的全身,从头到脚,让他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在嘶吼,连皮肤都好象被人用小刀一寸寸的割裂、再翻卷过来一样。
但是这次的事情要严重得多,乌鸦和菲谢特都是科恩的至交,无论哪一个都在他心中占据重要的位置,猛一听到菲谢特的死跟乌鸦有关,在科恩心中翻滚的可不全然是愤怒,更多的是不能置信和混乱……此外,还有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就象是陷足在沼泽中,整个人正在逐渐滑落到冰寒和黑暗中,全然没有一点办法!
其实在内心中,科恩不是没有怀疑过乌鸦跟这件事情有关,虽然在那个瞬间之后,科恩潜意识的令自己回避了这个问题,但怀疑却一直存在着。否则,他怎么会一厢情愿的把这笔帐记在神魔身上,而不去直接追查那个掳走菲谢特的神秘人物?当时只不过是世俗争斗,鲁曼这等人物怎么可能指使神魔插手?他能动用的资源,说白了就只有那么一点。
现在,乌鸦自己证实了他就是令菲谢特蒙难的凶手。那么站在菲谢特朋友的立场,他应该替他手刃凶手,但他真能对乌鸦下杀手吗?打不打得过是另外一回事,关键是,这与科恩一直以来的为人之本相违背!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你才要离开?”这几乎就是废话,但科恩现在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之间找不到更适合的说辞。他之所以还能说废话,是因为他知道菲谢特还有得救,这件事并不完全是死局,可这话他说不出口啊!
“难道这件事还不够吗?”乌鸦静静的伫立在原地,负手背身的模样像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但那种绝望的目光却又像是一个正在等待判决的囚犯:“现在,你会用什么目光看我?还会觉得所谓命运是上位者的愚民之说吗?还会觉得我这个杀手不可恨吗?”
“就算是你在总督府门前抓走了菲谢特,这也跟他的死没有直接关系。”科恩站起来:“你也已经说了,你那时必须听命行事,即使你当时不去抓他,也会有其他人来顶替你!只要当日在城下不是你射出那一箭,你就跟他的死没有关系——他在总督府外被抓是我的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