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宗人府传下军机处的一封策令《铸剑为犁令》,说的是对各路叛匪招安的事情。大意是说,朝廷知道大伙儿造反是生计所逼,现在要开了皇庄,让失地流民去种,里面还罗列各种封官许愿。
宗人府的传文是转到各家宗室的。这些宗室对如何招安不感兴趣,开皇庄三个字,却让大伙儿一个激灵。
现在的世袭罔替的王爷中,自然以怡亲王和郑亲王地位最尊,权势最重。除此之外,七位铁帽子王都没有实权,大致上袭爵先后排序。七人中,道光元年袭爵的肃亲王敬敏和礼亲王全龄地位最高。而敬敏在辈分上可算全龄的叔祖,也就隐然是世袭贵族的魁首。
宗人府的传文送到肃王府上,接文的是辅国公华丰,也就是敬敏的嫡长子。敬敏年事已高,肃王府的事情都由华丰接掌。华丰一到传文,便勃然大怒:“好你个肃六,连顿安稳饭都不让王爷们吃了。”
华丰已经年近半百,嫡子隆懃已经过了十岁。可长年在王爷府里养尊处优,从来没吃过瘪,这时一股血气涌上来“开了皇庄,大清朝还过不过了,爱新觉罗家的还过不过了?咱们到乾清宫磕头去。”
说完这句话,华丰才想起来,现在的皇宫,不过是软禁太上皇父子三人的禁所。“肃六这个娼妓子,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
华丰毕竟活了这么多年,一点小心机还是有的,他回到内堂,指挥自己的妻妾:“礼亲王世子世铎,快满三岁了吧,你们呀,准备份礼物,上门问候一下,见着礼亲王的福晋,就问问,开了皇庄,礼亲王府准备把什么传给铎哥儿。”
“开皇庄这等大事,老爷怎么不直去问礼亲王?”
“妇人莺莺燕燕嘛,肃六不会放在眼里,肃六……怡亲王?嗯,怡亲王只有侧福晋生了个孩子,还没有嫡子,不过,你们也和怡王福晋走动走动。开皇庄,怡亲王是自雍正朝以来第一亲贵,怡王府的皇庄可比我肃王府的大多了。”
就这样,通过福晋们的活动,从王爷到辅国将军,世袭的和减爵的,在京的一百多家贵族串联起来。
这一百多家贵族可谓声势浩大,但怎么来抗拒开皇庄却是心中无底。
“我家皇庄都在关外,肃顺还能把神机军派到关外去收。还不是些泥腿子上门。”
说话的是克勤郡王,他一边剔着牙,一边斜眼着华丰:“这皇庄,是太祖爷赐给咱家的,他要敢来收,我乱棍将他打将出去。”
礼亲王全龄不屑的扭过头去:“肃顺要是夺了皇庄,给他手下的旗队长呢?”
“还反了他了。”克勤郡王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前年神机军不是已经反过一次了么。
“列位,”华丰站起来,大声说道:“归根结底,咱们手上没有兵,肃顺等人,想要咱们圆就圆,想要咱们扁就扁。”
“嘿,这谁不知道呀,不劳辅国公大人您教导一遍。”顺承郡王在一旁泼冷水。
“可这次开皇庄,肃顺可是得罪了两位大人物。”华丰卖着关子。
“你是说怡亲王、郑亲王。”全龄配合着。
“不错,怡亲王皇庄占地第一,郑亲王持节关外,近水楼台,关外的好地,只怕都被郑亲王划作自家的私庄了。”
“要有怡亲王,郑亲王撑腰,咱们也能和肃贼斗一斗了。”众人的兴趣都被调了起来。
华丰一摆手:“不然,肃贼手下的白一色,整整十个旗队,有这十个旗队在,咱们就动他不得。”
“公爷有什么妙计?”
“肃顺这奸贼,为了安抚宗室,虚情假意,让我等挂名旗队长,我爹是肃亲王旗队的旗队长长,我是左翼的参领,全龄是礼亲王旗队长,顺承郡王,克勤郡王都是参领,其他还有三位王爷,也是挂名旗队长。虽说是挂名,却也有通行令牌。咱们都到保定去,察各自的旗队。”
“可是礼、睿、豫、肃、庄五个王爷的警卫旗队都有正任的旗队长,咱们去了,又能如何?”全龄虽说和华丰有串通,但并不知晓华丰的全盘计划。
“虽说是挂名,却也有通行令牌,不用搜身。咱们暗藏利刃,到了肃顺的狗腿子身边,就是一刀。”
众人听说要动刀,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全龄犹豫起来。
“得手了,咱们就拥立怡王,执掌军机处,退一万步说,没有得手,咱们都是王爷,杀人可以官赎免罪,肃顺的狗腿子还敢对咱们动手不成?”
“公爷……”全龄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
“都是怂人,到了营中,我先动手,不过是一刀而已,有什么难的。”
“只要公爷动了手,咱们兄弟也不含糊。”顺承郡王的痞子劲上来了,“让神机军的小子们见识见识,我大清开国功臣之后的勇武。话说摔跤放对,本王爷从来没遇过对手。”
于是一帮子亲贵,约定了日子,就齐齐的往保定大营去。
到了保定大营,已经是晚上了,众亲贵虽然是坐轿子来的,也颠得七晕八素。
“先歇口气吧。”全龄暗暗拉住华丰。
“先歇歇,吃了晚饭,再动手。”
一帮贵族虽然和保定大营的神机军没什么来往,但毕竟是王爷亲临,面子还是要给,苏克金领头,设宴招待各位贵族。
华丰不敢喝酒,抓紧吃了点肉,感觉气力恢复过来了。他定了定神,端着酒杯,走到肃亲王旗队的正任旗队长面前,说道:“双来,咱们同为肃亲王旗队的旗队长,还没亲近过,来来来,喝了这一杯。”
双来本是包衣奴,代主从军,被肃顺简拔于行伍,一向被华丰轻贱。今日华丰这么客气,心中大疑。但他还是双手接过酒杯:“公爷折杀小人了。”
双来端着酒杯,仰头喝下去,就在这时,华丰从怀里掏出短刀,一下子就向双来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