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二十二日,梅塘山脚的河滩大营建造得差不多,寿州军逾两万主力兵马都从外围进驻过来,从正面对沈家集防塞的进攻,也终于发动起来。
一辆辆笨重的盾车、冲车、偏厢车在将卒的簇拥下从营寨后推出,在逼近沈家集防塞更近的距离结阵,一队队民夫被驱赶过来,在洞屋车的掩护下,冒着棠邑兵从栅墙后抛砸过来的石弹及天寒地冻开挖壕沟,将分开造好的旋风炮部件运上前阵组装起来,朝对面的栅墙轰砸过去。
洞屋车简单的说,就是将厚木打造的屋架子放置到车轮上,推到前阵。
将卒可以藏在其中躲避箭矢射击以及散石弹的抛射,民夫也能直接藏在洞屋车之下,修造工事。
当然,重逾上百斤的石弹,经重型旋风炮从四五百步外轰砸过来,洞屋车也会被一砸即散。
不过,双方的前期对峙,都是尽可能集中力量轰砸对方的旋风炮,以便在战场之上获得更大的优势。
棠邑兵将旋风炮放置在栅墙后,有栅墙掩护遮挡,无疑要占更大的优势,但寿州军不计伤亡的拼消耗,特别是将征用来的精壮民夫完全当成消耗品的推到前阵时,整场战事对棠邑兵来说,也变得异常残酷、血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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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金陵城每到元月下旬,天气便差不多会暖和起来,但昨夜北风呼呼刮了一夜,天亮起来看天穹阴霾,似乎又有要下雪的征兆。
年节前后已经降了好几场雪,元月下旬的初春时节,河冰竟然没有消融的迹象,冷得人都恨不得将家里的衣物都穿在身上,现在眼见天色又像是要下雪的样子,真是见了鬼。
参加过新婚夫妇都缺席的大婚典礼之后,老爷子韩文焕终究没有留在历阳,而是与韩道铭、韩道昌以及其他韩家子弟返回金陵城。
韩谦率棠邑兵精锐直接穿插到淮阳山深处,想着趁难得的时机,从根本上扭转淮西的对峙局势。
这时候韩家在金陵最需要做的,又或者说能做的,第一是尽一切影响力,敦促荆襄、淮东以及李知诰亲自驻守舒州的左龙雀军在各自的防线上,对梁军及寿州军展开反攻。
只有这样,才能更多的牵制住敌军,才能有效缓解棠邑兵所承受的压力,最终成功在淮阳山腹地立足。
第二个则就是要防备朝堂之内有人暗中扯后腿。
杨元溥登基以来,除了登基大典以及两次皇后册封大典之外,都没有再上过朝、参加过廷议的韩文焕,这次从历阳返回金陵,一个多月来但凡延佑帝及太后召集的大小廷议,不管身体多虚弱,都着韩道铭扶着他参加。
韩文焕即便没有正经的职事差遣,算是致仕在家休养,但他封侯后还加授太子太师衔,同时又是黔阳侯、棠邑行营都总管韩谦的祖父、是户部尚书、参知政事韩道铭的父亲,他坚持要撑着老迈的身子骨参加廷议,为大楚社稷贡献最后一分心血,无论延佑帝还是太后,抑或是包括沈漾在内的政事堂诸公都不能公然阻拦。
非但不能拒绝,廷议上还得赐座,享受与寿王杨致堂、宰执沈漾同等的待遇,延佑帝及太后才算是对得住功勋重臣。
韩文焕参加廷议时也不怎么说话,但只要他在,依老卖老也是一种无形的威慑。
至少郑榆、郑畅、张潮、杜崇韬、周炳武等人都不会想着跟一个年近八旬、看上去随时会激动得气死,背后却又有整个韩家及叙州、棠邑支撑的老头在朝堂之上起什么激烈的争执。
韩文焕代表韩家,与韩道铭代表韩家站在朝堂之上,对人心的微妙影响是完全不同的。
除此之外,韩文焕也是隔三岔五跑到寿王府找杨致堂喝茶。
杨致堂目前乃是宗室之中最重要的人物,但论辈份仅是延佑帝及信王的远堂兄弟,他面对韩道铭或许不需要太客气,但在韩文焕面前却也只能以晚辈自居。
韩文焕如此作为,至少保证金陵城内过去一个多月内,没有对棠邑明显不利或者遏制棠邑的政令发出,也保证寿王府与棠邑的盟约在这节骨眼上没有出现什么裂痕,淮东及淮西禁军对钟离、泗州的梁军、对巢湖以西的寿州军,虽然没有展开更积极的攻势,但也没有在这节骨眼上故意的收缩兵马。
只是现在都元月底了,还一副天寒地冻的样子,实在叫人担忧。
韩文焕一早起来,就站在院子抬头看到,见韩成蒙从后面走进来,说道:“往年这时候,即便溪河上的冰没有消融,也要变薄许多——家家户户都要揪着顽劣子弟的耳朵,嘱咐不要跑到河冰上去——今年开春或许真要比往年延后十天半个月呢……”
为确保淮东那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恶意将兵马从防线收缩回来,这两次押送往淮东的钱粮,都是韩成蒙亲自负责。
他也是昨天刚从扬州回来,听祖父如此感慨,也知道是在担忧什么。
照往年的情形,现在即便河冰没有完全消融,只要变薄一些,便能叫棠邑水军战船破开河冰,直接进入巢湖以西、以北的上游河道,形势就会对棠邑变得有利。
虽然在夏秋雨季来临之前,龙潭河这些溪河上游河道水位很浅,棠邑水军战船要直接与进入淮阳山腹地的棠邑兵取得联络很难,但棠邑步水军协同作战的能力极强,哪怕是进入这些河流的下游河沿河夹攻,也能迫使寿州军投入更多的兵力去封锁、截断这些河道。
这就将极大缓解突袭兵马在淮阳山里所承受到的压力。
这也是最初拟定的作战方案时,所考虑进去的因素。
然而今年初春的气温要远远冷过往年,也就是说出现意外的因素了。
韩谦率孤军深入敌境作战,最怕出现意外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