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一家子就围在床尾默默地看,估计他们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几乎有点无措。
“你外婆,这样多久了?”他小心翼翼的问。
“三年了。”艾珈很平静,“所以她不知道我昏睡的事。”
“……那也好,看得出,她很爱你。”说完他便束手站在一旁,似乎不打算说话了。
原以为他们会来问红盒子的事,心底还隐隐有点反感,此时见他们不问了,艾珈反而不好意思了,她看看艾妈妈,没得到什么回应,便回头凑近外婆,用方言问:“外婆!你晓不晓得窝里(家里)有个红木盒子的事体啦?外公留下的那个!”
外婆动了一下,她微微张嘴,却只发出了啊的一声。
这只是下意识的对外孙女声音的回音罢了。
艾珈有点心酸,她吸了口气,张嘴刚想问,就听后头大舅道:“撒西(什么)红盒子?还是那个红盒子?”
“是的喽,那个红盒子和他们个窝里好像有点关系,过来问的。”艾妈妈解释,“当初不是问过你的嘛,你啊不晓得。”
“我当然不晓得它介个(怎么)会把珈珈弄昏的了。”大舅的响亮一如往常,“但个个(那个)盒子和他们有关系啊(也)有可能的,那个是爸搞来的呀,他的事体。”
“啊?你晓得啊?”艾妈妈一脸惊讶。
虽然听不懂方言,但秦慕他们略有所悟,所有人都望向大舅。
“到底啥情况我是不清楚的。”大舅也有些懵了,“个是装人参的盒子,就西大街那里买的,爸不是说过他被扣(抓壮丁)的事体嘛,就是那时光(候)。”
“不是说救爸的是店老板吗?”艾妈妈显然也知道这事儿。
“一个小老板哪里挡得牢当兵的,是店里一个拉哈(正在)买人参的人救的,后头爸马上去买了人参到店里相(面)等那个恩人,恩人没来,个盒子就放来动(在那)了。”大舅摇摇头,“后头人参放坏了啊没动,扔个时光(的时候)妈还同(和)爸闹(吵)架儿类,个个我记得毛牢(很清楚)。”
“爸介个(怎么)买的起人参啊那个时光?”
“赊账喽,老板人啊蛮好的,还到后来不要还的,后头过年我还跟爸一道去送礼类。”
“……”
听了艾爸爸在一旁简短的“翻译”,秦慕和老太太都一脸激动,老太太拦住要上前的秦慕,亲自问:“这位,先生,你知道那个,恩人,是谁吗?”
对着一个老人,大舅声音也轻了不少,诚恳道:“不晓得是谁,不是我不晓得,是老人家他们都不晓得,就晓得是个女的,军官太太。”
“……军官,太太。”老太太声音忽然颤抖了,她哭了起来,嘴角保持着微笑,她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是个军官,太太,我的妈妈,就是她,就是她。”
她的亲人全围过去,低声安慰着她,两个听了原委的中年妇女也一起流下了眼泪,连秦慕都眼眶通红。
艾家人站在一边,手足无措。
艾珈看着那边一家人,有些恍惚,她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应该感恩哭泣的明明是她们家,却是作为恩人的这一家人现在在抱头痛哭。
更奇怪的是,她也想哭。
全场唯一不动如山的,就只有呆坐着的外婆,她头发稀疏灰白,整个人已经苍老萎缩,曾经魁梧的身材现在只剩下皮包骨头,她手握着外孙女,脸却朝着窗外,看着外头沉沉的暮色,浑浊的双眼带着粼粼的水光。
“外婆?”
“诶!”
艾珈擦了擦眼睛。
两家人别了外婆,带上大舅一起吃了晚餐,席间差不多就是艾爸爸和大舅跟“归国华侨”胡吹瞎侃现在祖国的遍地春风,虽然精通中文的就老太太和秦慕,但其他人也不是完全不懂中文,甚至两个外国大叔也懂点,他们牛头不对马嘴的侃大山,倒也宾主尽欢。
秦慕和艾珈两个晚辈自然坐在了一起,旁边坐着一个明显是“别人家孩子”的家伙,艾珈很不自在,从头到尾都没觉得自己和秦慕亲近过,倒是秦慕很随和,时不时的给倒饮料加菜,很是殷勤细致,被艾妈妈夸了一路。
艾珈苦啊,她也想夹菜表示表示,但每次一犹豫,事儿就让人办了,只能自认不伶俐了。
吃完除了大舅独自回去了,两家人竟然还相约在这个城市的著名景点逛夜景,车也不坐慢悠悠晃荡了过去,老太太走不动,直接就坐着轮椅,秦慕推着,艾珈陪在一边,三人一马当先。
大人们都落到后头继续起了晚餐未尽的话题,前头又安静了。
艾珈是最受不了冷场的,每当她给一个场景定义为冷场时,就是她脑子转速最大情商最高的时候,为了打破冷场,她什么都敢做,这次她就暗暗给自己鼓劲,小心翼翼的开头:“我,能问问,你太婆,额,的事……哦,是个,怎么样的人么?”
秦慕似乎毫不意外,他低头看看,轮椅中的老太太望着边上的湖景,显然已经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中,便答:“我太婆啊,她是我们家的传奇呢。”
“她出生在东三省,以前是个特别潇洒的奇女子。”
“嗯,看得出来。”
“哈哈,可不是你看出来那样子,她是戏剧迷,和当时其他的少爷抢着捧戏子,会打架,还抽过鸦片。”
“哦!”艾珈惊了,“真,真奇女子。”